?第9章 冰點與沸點
門“嘩”地拉開,露出媽媽驚恐萬狀的臉。
“怎麼了,媽?”我側身從她旁邊的縫隙閃近來。
爸正站在客廳裏,也滿臉擔憂。
“你們——沒事吧?”我狐疑地盯著這二人。
媽媽合上門回來看著我,“你到哪裏去了?手機也不帶?”
“忘了。”我漫不經心地回答。
人已歸家,但心……還不知在哪裏飄……
“到底幹什麼去了?”媽媽大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勁頭。
“……去吃飯了。”
“和誰?”一口都不放鬆。
“……朋友。”媽媽今天不大對頭哦,我謹慎回答。
爸湊上來,“你媽媽以為你離家出走。”
“笑話!我為什麼要離家出走?”
媽媽把遮擋視線的爸爸撥到一邊,“這麼說你沒事?”
“好得很!”
“那……要你買的東西呢?”媽媽做出最經典的叉腰動作。
我倒吸一口涼氣。
“你跑到北極也該買回來了吧!”最熟悉的咆哮聲回響在客廳。
還等什麼?跑吧。
一陣風掃過爸媽的前額,一秒鍾前還在他們眼前的我已經消失。
趁反應極慢的二老還在回味的時候,我已鎖好自己房間的門。
沒辦法,這麼多年訓練出來的。
如釋重負地舒口氣。
書桌上,靜靜躺著一個藍色的信封。
落款上寫著“夏珩”,應該是給蒙蒙的信吧。
我不在的時候,夏珩送來的嗎?
“鬆鬆,鬆鬆!”是爸的聲音。
他應該是避過媽的監視,偷偷潛伏到我門前的。但鑒於這老家夥以前信譽不好(有幫媽哄騙我開門的案底),所以仍不能放鬆警惕。
“有什麼事?”我貼在門上問。
“夏珩晚上來找你。”他聲音壓得極低。
“我知道了。”
“哦,他留了封信給你。”
“看見了。”
“你們倆……”
“別胡說。”
“他等了你好半天呢,後來就進去把信給你放下了。”
“哦。”
“你媽很為你擔心……”
“有什麼可擔心的?”
“前兩天不是有個男人……”
“那又怎樣?”
“今天夏珩又……”
“到底怎麼了?”
“你不能腳踩兩隻船。”
“你女兒是這種人嗎?”
“……很難說。”
“什麼話!”
……
好半天聽不到他的聲音。
“爸、爸!”隔著門也聽不到半點聲響。
“鬆鬆呀!”聽到爸爸的語調有變,仿佛看到了很可怕的事。外麵傳來有人被拖走的哀號,還有爸爸垂死的掙紮,“鬆鬆,蒙蒙還給你來過電話……”
“知道了!爸爸,我一定會繼承你的遺誌,你放心地去吧……”屋裏的我幸災樂禍地想著爸爸此刻的慘狀。
哦,懶得理他們了。
蒙蒙大概是要找我逛街吧,快過年了,新衣服還沒著落呢。明天給她回電話吧。
桌上信也沒勁看了。
我無力地躺在床上,露出花癡般的笑容。眼前又出現了與他漫步雪中的情景。
傻笑著把臉埋進枕頭。
嗬嗬嗬嗬。
嗬嗬嗬嗬嗬嗬。
陳鬆鬆,老天真的開眼了嗎?
終於要眷顧你了嗎?
哈哈,簡直想狂笑出聲。
丘比特,射我個萬箭穿心吧!
就這樣帶著甜甜的笑容進入了夢鄉。
嘴角流出了無恥的口水。
夢中,我已經和徐立濤站在滑雪場。
白得讓人眼前虛晃的雪漫天遍野。
我搖搖晃晃尖叫連連,徐立濤耐心地教導著我,手把手地拉著我……
嘻嘻,還要拉手呢……
真不好意思哦。
早上8點,我還在被窩裏打盹的時候,媽媽重重敲我的房門,“鬆鬆!鬆鬆!蒙蒙電話。”
“嗚……”困倦得連眼都睜不開,翻個身又睡去。
“鬆鬆!起床!”媽媽的叫聲不絕於耳。
不勝其煩地裹好被子爬起來,踢裏趿拉地去接電話。
“被子拖在地上了!”媽媽吼。
往上揪揪被子,一屁股坐進沙發抓起話筒,“喂?”
對方卻不說話。
“喂喂?”不會是媽媽騙我起床使的伎倆吧。
“鬆鬆。”是蒙蒙在說話。
“鬆鬆,我是蒙蒙。”她的聲音聽上去好……沉重。
“怎麼了?”我漸漸清醒。
“……昨天……你知道了嗎?”她問得好莫名其妙。
“知道什麼?”
“夏珩沒跟你說嗎?”
“說……”她怎麼會叫出夏珩的名字。心霎時揪緊了。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昨天,我接到夏珩的電話。”蒙蒙沉吟片刻,像是在整理思緒。
“怎麼會……”心髒快要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負荷了,簡直要驚叫起來。
“我才知道,原來你一直以我的名義給夏珩寫信。”蒙蒙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卻掩不住語氣裏的波瀾。
肺裏的空氣已被掏空了。我無法呼吸,喉嚨幹澀。
“鬆鬆,我想我能猜到你的苦心。但這種做法實在……”蒙蒙說著說著忽然停住了,半晌她才接著說,“我已經把一切告訴夏珩了,希望他不要越陷越深。雖然有些殘酷,但這樣做對大家都好。”
緊握聽筒的手不住顫抖,我說不出半個字替自己開脫。
蒙蒙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啊?
她一定很怪我,給她帶來這麼多無謂的麻煩。
“鬆鬆,對不起,”可卻是蒙蒙對我抱起歉來,“我真的做不到幫你繼續欺騙他。我想,你現在應該好好想想怎麼安慰夏珩。他……可能受到了打擊。”
“蒙蒙……”我拚盡全力吐出兩個字後便再無法繼續說下去。
“鬆鬆,這麼多年的朋友,我理解你的用心,可是你的方法太過草率了。算了,等大家都平靜以後再聊吧。”
聽筒裏全是“嘟嘟”的忙音。
我狠狠搖搖頭,慢慢擱下電話。
這不是夢嗎?
“鬆鬆,你還在發什麼愣啊,起來了就準備幫媽媽幹活吧。”媽媽站在我的麵前。
我“騰”地站起,拖著被子從媽媽麵前走過去。
“死孩子。”媽媽罵道。
一進房間,赫然看到書桌上的手機。夏珩是從這裏看到蒙蒙的電話嗎?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打給她?
不是說不能心急嗎?
他不是都給我保證過嗎?
為什麼?
蒼天作證,我已經要坦白了。
為什麼?
不給我向夏珩說明一切的機會,卻要以這種最壞的方式結束這個謊言。
夏珩。
這個名字猶如給我當頭棒喝。
善良的脆弱的夏珩,他從蒙蒙口中聽到真相時會是多麼的痛苦和傷心。
一切,一切都亂套了。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我,該如何去收拾這令人心碎的殘局……
隆冬的日子,冰雪覆蓋了大地。
心似乎也被冰封起來。
坐在窗前,紛亂的思緒正慢慢平靜。
大腦可以思考了,這真是今天得到的最好消息。
電話裏依舊傳來“無人接聽”,這是我撥給夏珩的第三十六通電話。
他甚至不想聽我的聲音嗎?
我是徹底地傷到他了。
該怎麼向他解釋?
語言?
此時沒有什麼比這更蒼白。
“夏珩,不管怎樣,別胡思亂想。請聽我解釋。”
發出這個短信,才稍稍定神。
我總能見到他的,不是嗎?
我會當麵向他說清楚。
如果他諒解,我將不勝感激。
如果他執意怪我,我會用一切方法、不惜一切代價來贖罪。
夜晚,寒風襲襲。
樓前一個正在做原地跳躍的女人就是我。
現在是晚上八點鍾。
我已在這裏苦等了一個多小時。
如果還等不到他,我打算就地練一套迷蹤拳來驅散體內的寒意。
遠處,熟悉的身影漸漸走近,夏珩。
他整個人看上去了無生趣,一步一步緩慢挪著步子,無精打采。
看到我,他露出微微吃驚的神色。
“夏珩。”我走近他,看到他蒼白的臉,不免一陣心疼。
夏珩隻看我一眼,便別過臉去。
“我……”不知為什麼,平日裏口若懸河的我竟在此時詞窮。
“我不是故意這樣的。”低下頭,我用極低的聲音說。兩隻手在身前相握,指頭互相糾結著,不知所措的。
對麵的人還是不出聲。
我壯起膽子看他,發現夏珩正在看我。
他輕輕歎口氣,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如果不是昨天的意外,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本來準備昨天晚上向你解釋清楚的。”悔恨難當。誰讓自己隻顧風流快活,忘了這件頭等大事?
“昨天被一些事耽擱了,第二天一早我接到蒙蒙電話才知道……”聲音裏帶了哭腔,“因為你說我是你最信任的人,所以我實在受不了了……我、我……”
夏珩輕輕地說:“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
我抬起頭,恍惚間望著夏珩,“我想幫你振作。”
夏珩眉頭皺起,一臉疑問。
“因為自從你去參加了同學會,整個人就像受了很大的打擊。我不想看你這樣下去……”
“你就不怕再給我更大的打擊?”
“……”我輕輕地啜泣著,“夏珩,我真的沒有考慮太多,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夏珩的手慢慢抬起,最後落在我的頭發上。像小時候似的,夏珩拍拍我的頭,眼中若有似無地含著微笑。
“夏珩。”我愣住了,竟傻傻地看著他,忘了說話。
“我真的該死,”他的話很讓人費解,“竟然沒發現你已經長大了。”
“……”略有不安的我努力思索夏珩話中的意味。
“沒事了,早點回去吧。”夏珩對我說,“今天我也累了。”
“你不怪我?”沒有暴風驟雨,沒有咆哮眼淚,這樣的結局實在太出乎我的預料。
“明天再告訴你吧。”夏珩一個人往樓道裏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看我,“明天我有時間,一起吃飯吧?”“你不工作嗎?”
“明天是星期六呀,小姐。”夏珩的聲音聽上去很是輕鬆。
“哦,好啊。”我立即點頭答應。
“那,再見。”夏珩的身影漸漸遠離,而我還怔怔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突然想起和徐立濤的約定也在明天。
權衡之後,還是決定跟夏珩談清楚比較重要。
徐立濤,來日方長嘛。
還真像他說的,夏珩並沒有怪我。
是因為體諒到了我的良苦用心?還是夏珩已經更加堅強,能夠獨自承受挫折?
我的心稍稍平靜。
明天夏珩要和我說什麼?
有些期待,有些不安。
回到家,喝下一大杯熱水後,我躺下把自己裹在被子裏。
一隻手抓過手機,給徐立濤打過去。
接通的鈴音響起不久,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你好,我是徐立濤。”
“我是陳……鬆鬆。”
“聽出來了。”他說。
“這麼晚打攪你,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很晚睡的。”
“哦,我有事想跟你說。”頓了頓,我繼續說下去,“明天我突然有很重要的事,咱們能不能改天?”
“很重要的事嗎?”他問。
“對。”
“那好,改天。”他在那邊說得毫不遲疑。
我是有些小小的失望的,這麼輕易就放棄和我的第一次約會了,哪怕懇求我一下下也好啊。
“那……就沒事了。”
道過再見,我掛斷電話。
天空中一片黑漆,不見半點星光。
我趴在書桌上,把臉埋進臂彎。
好想見徐立濤一麵。
他現在正在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