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被張父關死,秀才坐立難安,想當初在學堂讀詩書自由自在,悔不該論文會友進城來,好不容易逃出王夏家又遇意外,真是一步棋錯步步皆敗。如今真是騎虎難下。
廚房裏,采鳳眉飛眼笑,忙得不亦樂乎,嘴裏哼著小曲,自唱道:“樂滋滋要把晚宴擺,急匆匆雙手忙不開。灶上在切菜,灶下要添柴,兩眼又要望門外,隻怕走了李秀才。不知門兒可有縫,不知天窗開沒開——”哼到這,生怕有變,快快跑到門邊,瞥見秀才依在,才放下心來。等她想起鍋裏正燒著菜,那白晶晶的豆腐已經燒成了黑塊塊。又看了眼旁邊忘記放鹽淡歪歪的炒雞蛋,想著似這般怎好把客待,當真懊惱萬分。可轉念一想,不禁自語,“心誠定叫金石開。”遂找來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壺小酒,三碟小菜,含羞帶笑而去。
秀才正愁眉不展,忽聽身後有人喚:“公子。”回過神來,見是采鳳姑娘,急忙作揖,“哎呀大姐!令尊大人他要我與你——”話說到一半,秀才難為情的搖頭,“哎呀!我乃讀書之人,這句話怎麼能說得出口啊!”
采鳳聽了,麵露羞色,“公子,你不用說,我已經明白了。”轉過身想了下,問道:“你的心意如何?”
秀才氣憤道:“如此非禮之事,學生實實難以從命!”
采鳳隻覺心頭一緊,笑意頓失。可轉回身依然麵掛微笑,寬慰秀才,“李公子不要焦急,等我爹爹回來,我叫他不要為難你就是。”
“真的嗎?”
采鳳豪爽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誰還與你做戲!”
秀才喜得站起身對著采鳳深深一鞠躬,“我先謝過大姐!”
采鳳雖心裏發苦,可依舊笑著請李秀才上桌,斟滿兩杯酒,一杯遞於秀才,“公子請用酒。”
秀才推讓,“小生不會飲酒。”
采鳳微怒,“怎麼?你是怕我在這酒裏下了蒙汗藥不成?”
“不不,大姐說哪裏話,小生我飲便是。”
采鳳有感而發,“公子,你我今夜,可算是患難相逢。”
李玉不解道:“患難相逢?”
“若不是那王夏拉你上門與他女兒成親,你豈能跳牆越壁落到這步田地?”
秀才聽跳牆越壁四個字,甚為慚愧,“哎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采鳳放下酒杯,惆悵起身,“如今選美事急,想我張彩鳳,不知明日是何結局?”
秀才聞言一驚,急道:“哎呀,姑娘,諒你這般姿色,必被選去無疑啊!你,你……哎呀,你也該有個打算才是啊!”
“主意早已打定,”采鳳一臉正氣,“誰膽敢威逼,那我就——”說著從牆上抽出長劍,刷刷兩下,“殺!”
那劍鋒堪堪擦過秀才的俊臉,他大驚失色,嚇得躲在桌邊,顫聲問:“哎呀姑娘,你這擺的……不是鴻門宴吧?!”
采鳳一愣,冷靜下來,窘笑道:“公子莫要受驚,隻是心中煩悶,借酒澆愁,一時興起動了刀劍,想我采鳳,寧可拋頭灑血,也絕不依從皇帝老兒!”說著竟留下淚,丟開劍,端起桌上的酒一仰而盡。她喝得又急又快,冷不丁嗆著,伏在桌上大咳。
“姑娘,你……”秀才想伸手替她撫背,可又覺男女授受不親,縮了回來,深深一歎。
采鳳緩過勁來,“公子,你我可算是患難相逢?”
秀才歎道:“豈隻是患難相逢,我們遭的都是選美之罪,應該是患難之交啊!”
“患難之交?”采鳳一喜,替自己和秀才都斟滿酒杯,“一言九鼎,公子,請!”
“請。”秀才起身幹了。
采鳳瞅著他的衣袖,驚道:“哎呀,公子,你的衣服怎麼破了一塊?”
秀才看袖口果然破了,不好意思的笑道:“哦,一定是剛才翻牆時扯破的。這成何體統,讓姑娘見笑了。”
采鳳道:“趕快脫下來,讓我給你縫上幾針吧?!”
“這……”秀才覺得似有不妥,可又不能如此穿著已經破了衣服出去,見她一臉真誠,便感激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夜涼,如水。
張父在街上找了許久,終於找到正坐在地上,靠牆而睡的董大,“哎呀,小哥哥啊,你在這裏啊,醒醒啊!”見董大沒反應,擰著他的鼻子,“醒醒醒醒啊!”拽著他的胳膊就走。
董大被弄疼,“喂喂喂,哎喲!”一甩手,怨道:“手像鐵瓜子一樣,把皮啊,都抓破著!”
張父憨笑道:“失敬失敬啊!小哥哥,今晚上我家裏有喜,請你幫我吹一下子啊。”
董大一聽又是讓吹嗩呐的,皺眉道:“哎喲!張大哥啊,吹了一天一夜,吹得都沒調了哦!”說完打著哈欠,竟倒在張父身上睡過去了。
張父扶起董大,“哎呀,小哥哥啊,如今這個世道,哪管它吹響吹不響啊,隻要左鄰右舍曉得我嫁女兒就行著。來來來,跟我回去啊。”也不管董大困不困,願意不願意,拉著他就往家趕。
張家廳堂,采鳳坐在案邊,案上放著一盞油燈,她借著那光一針一線仔細縫補,秀才則站在她身旁,靜靜觀看。從遠處瞧,那一對才子佳人,真真有舉案齊眉之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