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沈紗又夢見了丁綃。
美麗的丁綃,風騷的丁綃。
那雙水汽蒙蒙的眼睛,那雙仿佛煙雨西湖的眼睛,一直望著沈紗,像哀怨,像憂愁,又傾訴,像期待。
“賤貨!”沈紗罵道,“別拿你勾引男人那一套,來對付我!”
丁綃被她罵得啜泣起來,而沈紗卻毫不在意。
“沒有男人就活不了的騷狐狸,我說錯你了麼?”
丁綃低著頭,肩膀聳動,楚楚可憐。
“裝什麼裝,你在多少男人的床上爬上爬下,見多識廣,還裝什麼臉皮薄呢?”
丁綃不說話,隻是哭著。
沈紗還想說什麼,可是突然間,重華公子卻出現在丁綃的身邊,輕輕攬住那女子的肩膀,嘴唇抵在丁綃的耳邊,呢喃低語,也不知在說什麼情話。
丁綃笑了起來,捏著手帕的手,握成拳頭,反過來捶打重華公子。她的拳頭又軟又媚,重華公子由著她撒嬌,哈哈大笑,挨了幾下,便將她捉到懷裏。
唇熱如火,雙手遊移。丁綃玉體酥軟,拳頭越來越沒力氣,而她的呼吸,也逐漸變成了喘息……變成了呻吟。
那呻吟像是蝕骨銷魂的火苗,遠遠地傳來,已令沈紗渾身燥熱,兩腿發軟。
沈紗看著白霧中那交織在一起的身子,又嫉妒,又興奮,以至於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她想衝過去殺死丁綃,可是一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她急得拚命掙紮,卻無濟於事。眼看著那兩人的舉止已經越來越不堪,不由終於哭了出來:
“公子,公子!體恤體恤紗兒,憐惜憐惜紗兒!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那是她的抗議,更是她的哀求,一語出口,整個人,竟也輕鬆多了。
那兩具糾纏的軀體,忽然停了下來。重華公子放開了丁綃,回過頭來,一雙格外黑,格外深邃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沈紗。
沈紗激動得心跳都要停止了,道:“公……公子,讓我……讓紗兒來服侍您……”
那溫柔俊美的重華公子,於是果然向她走來。他的手熾熱,輕輕地撫過沈紗的臉頰、耳垂、下頜……他輕輕端起沈紗的下頜,讓已經羞得滿麵飛紅的女孩望向自己。
沈紗看見,那一雙重瞳的眸子裏,滿是溫柔,直令她一瞬間,就醉了。
“公子……”沈紗緊張的聲音像蚊訥一般,“請公子輕些……紗兒……紗兒還沒試過……”
重華公子微笑著,將手伸向了她的腰帶,沈紗羞得再也無法自已,緊緊閉上了眼睛。
可是突然間,她聞到了一股酒臭。
重華公子的身上,一向是香的。沈紗愣了一下,偷偷睜開眼——可是旋即,一雙眼卻驚恐得幾欲裂眶而出!
——眼前正在解她衣服的人,哪是那風華絕代的重華公子,反而是一個邋遢肥胖的中年男子。
“你……你!”沈紗猛地拉住自己的衣襟,嚇得說不出話來。
那胖子抬頭來,笑道:“小騷貨,我就知道,養著你,總有用得著的一天。”
他竟是同福會的“混江龍”,沈紗如墮冰窟,整個人都傻了。
混江龍又來撕她的衣服,沈紗想要殺他,可是身上卻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想要拔刀,一向係在腰間的洗眉刀,卻也不見了。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沈紗抵擋幾下,一下子哭了出來,“高爺,你饒了我吧,你去找丁綃吧……你不是已經有丁綃了麼!”
混江龍不說話,卻隻是傻笑著。
笑著笑著,他的五官眉眼又開始了令人駭然的變化。一張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孔出現在沈紗麵前,同福會的幫眾,陝西道上的流民,大宅子裏的財主,飯鋪子裏的掌櫃……醜陋的、肮髒的、貪婪的、下流的……那些沈紗以為早就忘記了的人,他們淫笑著,流著口水,向沈紗撲了過來……
“啊!”沈紗猛地驚醒了。
四下一片漆黑,哪還有丁綃、重華公子……以及那些魔鬼?
外麵雨聲不止,宛如嘈嘈切切的嘲笑。
汗透重衣,心跳如鼓,沈紗掩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即便是在夢中,剛才那樣的羞辱,也足以令她感到周身汙穢。
想到那些曾經睡過丁綃的野男人,竟也敢對自己無禮;想到即使在夢中,自己也得不到重華公子的寵幸,她咬著嘴唇,已將嘴唇咬出血來。
她品嚐著那腥甜的滋味,握緊枕畔的洗眉刀,暗自發誓:
“丁綃,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讓你死在我的刀下!”
二、殺手:蹇
——坎上艮下。禍患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