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他才能尚有餘力,掙脫槍尖,踉蹌著摔入樹中。
桃樹葉上接著的雨水,輾轉彙合,亮晶晶地滴落在他身上。
史天一凝神,收槍,轉過頭來,對那一直站在屋簷下,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小孩道:“小猴兒,你有手巾沒?”
那孩子也不知是懶猴門的什麼人,眼見史天一殺人,已被嚇傻了,瞪眼看著史天一,一點反應都沒有。
史天一歎了口氣,隻好走到孫琅的屍身前,潦草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槍尖上的血。
“以後得多備著幾條手巾了。”他小聲提醒自己,舉起槍尖來檢查了一下,又在半空中接了點雨水,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
然後他才在槍杆中間一擰,“喀”的一聲,將大槍分成兩支短槍,收回槍囊。
“小猴兒,”他忽然不放心起那個孩子來,“雖然懶猴門今天被我滅了,你爹也好,你師父也好,還是誰也好,今天肯定是被我殺了。但是,你可千萬不能自暴自棄啊!”
小孩看著他,臉上完全是嚇壞了的表情。
史天一慢慢向小孩走去,道:“真正的男子漢,必然是曆千劫、經萬難的。你今日慘遭滅門,更應該發奮練功,準備他日報仇!”他正色道,“你不要怕我,我雖然厲害,卻也是血肉之軀,一身武藝,也是一招一式練出來的。你若肯下苦功,將來未必就不如我。”
他如此善良豁達,不由連自己都感動了,索性回顧懶猴門的功夫,為這孩子講起武功來。
“我和你的叔叔大爺們過招,覺得懶猴門的功夫,真正的殺招,隻在‘怪’和‘快’這兩個字上。所有猴相怪招,都是掩飾,隻為擾亂對手耳目,而令自己的殺招,防不勝防,一招斃敵。”史天一斟酌道,“可是一個人的心思總是有限的。幾分用在殺招上,幾分用在虛招上,卻著實難以把握。”
史天一望向孫琅的屍身:“像這位孫門主的功夫,就是虛招好看,猴相十足,可是棍棒上的力道,反而不如前麵那個花臉的漢子。”他摸了摸那孩子的顱頂,鄭重道:“三七開。三分賣猴相,七分使殺招。你記住這個比例,將來一定能有所成!”
那孩子在他掌下,劇烈顫抖,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史天一心安理得,最後拍了拍他,又將槍囊在肩上整了整,這才原路返回,讓開孫祿的屍身,出了懶猴門,將大門仔細關好。往後退幾步,抬頭再看那“變化自來”的黑匾,暗自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便解韁上馬,繼續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