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四才戴了頂鬥笠出來,道:“那公子,咱們走吧。”
薛傲對那仆從道:“馬車紮眼,你也不要在此地久待了。且去往回五裏,咱們路過的那片榆樹林等我,到後天下午,我若還不過去與你會合,你就自己回山莊去。”
那仆從聽他這樣說,已是嚇壞了,道:“大爺……”
薛傲目光冰冷,道:“你就對公子說,我薛傲這輩子對不起他。是我沒出息,他的大恩,我隻有來生再報了。”
將馬車打發走,他與吳老四二人,便往村外的黃河邊走去。
其時天色晦暗,四下裏灰黃一片。雨雖然不大,但地上的積水,卻坑窪遍布。吳老四即便熟知路徑,卻也幾次踩得一腳泥。
“東家……您……您小心點……”
薛傲淡淡地道:“你帶路就好。”
“您一看就是愛幹淨的人……”
薛傲留神分辨著地上的水窪與硬地,道:“你不用和我說話。”
吳老四“哦”了一聲,不敢再多嘴。
他們來到河灘邊,但見黃河湯湯,青灰色的河水,滾滾東去。那河麵也不知有多寬,隻是那麼遠遠地鋪開,邊緣直似與天幕交接,難分彼此。
水光反射,視野裏隱隱更亮了些。吳老四指著河心一座黑乎乎的島嶼,道:“那裏就是鬼王島……現在還沒掌燈,越到晚上越亮堂,好認得很。”
薛傲哼了一聲,道:“好。”
從岸邊到島上,河麵寬闊,至少有三、四裏地。他早有準備,便自懷中拿出一架重華公子得自西域的“千裏鏡”,拉開鏡筒,去仔細打量那島。
鏡筒之中,原本模糊的、小船一般的小島,一下子變得清楚了。
那島其實是分了兩部分,下遊的一塊略小,露出水麵的部分,不過十數步方圓,與其說是島,不如說是一根立在水中的石柱,正是傳說中望向東海的龜首;上遊的島麵積更大,足有十數頃,且格外巍峨,上部渾圓,下部卻立如刀削,正是順流而下的龜身,更是真正的鬼王島所在。
薛傲奇道:“這島的樣子,怎麼這麼怪?”
吳老四陪笑道:“少爺有所不知,黃河水盛時,這鬼王島八成以下,都能浸入水中。黃河水跟刀子似的,不知不覺,就把它酥的、軟的、不結實的,全都剔掉了。”
薛傲“哦”了一聲,果然見那島上岩石崚嶒,如同骨刺,千瘡百孔,密洞遍布。想是因為土層極薄之故,島上幾無樹木,而隻有一蓬一蓬的灌草。
吳老四猶豫了一下,道:“少爺,您別怪我多嘴……我再多問一遍……您是真的要上鬼王島?”
“是。”
“您不是去和他們交朋友的吧?”
“不是。”
“那您去幹嗎呀?”
薛傲沉默了一下,道:“你不敢去了?”
“敢、敢!”吳老四忙不迭地答應。
那島上隻有一條石徑,盤旋向上,宛如龜背灰蛇;自上而下,又有數條吊橋,連通絕壁。
在島下的灘塗之上,西南、東南,又伸出兩條棧橋,停泊大小船隻。想來在島的北麵,對稱也有,正如靈龜四鰭。
吳老四安靜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道:“鬼王島啊,真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
薛傲幾乎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整攝心神,默不作聲。
“八大鬼將,十大戰船,三百窟洞,七百鬼兵。少爺啊,不瞞你說,我曾經載過七八個人上島,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再活著回來……”
薛傲忽而也有了和他談話的興致,道:“為什麼全村的人,就隻有你敢載人上島。”
吳老四愣了愣,笑道:“什麼我敢啊,隻是我更沒法子啊。我那老婆,是個老母豬托生的,沒完沒了地給我生娃子,一拉溜五個兒子,將來娶媳婦都愁死我,隻能拿命換錢了。”
他話裏不幹不淨,可是那神情語氣,卻分明是洋洋得意的。
薛傲不由也被他的歡樂感染,道:“我剛才聽見她讓你小心點。”
“可不麼,我死了,誰養她和那班小兔崽子。”
他隻是嘴硬,薛傲成心逗他,道:“你不喜歡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