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傲夢見了左長苗。
那個令他極為反感,而又深深畏懼的男子。
他夢見左長苗遠遠走來,高、瘦、微微佝僂,金麵、微髭,有一雙看似沒精打采,可偶一顧盼,卻鋒銳如刀的眸子。
薛傲被他掃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更挺直了胸膛,可是不知為什麼,他越是昂首挺胸,卻越是需要仰視左長苗,好像那“瘟虎”雖然並未變化,而他自己,卻變得不斷縮小一般。
左長苗和重華公子站在一起。薛傲看見重華公子指著自己說:“薛傲,是個廢物。”
左長苗點了點頭說:“嗯,雖然長得像那麼回事,但確實沒用。”
“他就是我養的一條狗而已。”
“嗬,看他那自以為是的樣子,我還以為,他才是錦繡山莊的主人呢。”
“看門狗不都是這個樣子?”
薛傲就站在那裏聽著,清清楚楚地聽著。每一句話,都像一道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臉上。他聽見自己的血在血管中呼嘯著衝上腦袋,感到自己的臉,熱得像要燃燒起來。他的心口憋得發脹發痛,一口氣,像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死死地塞在他的喉間。
他看著重華公子,眼眶發熱,淚水滾滾而落,腦中翻來覆去,隻是想道:“公子,公子!我一直把你當成是師父,是兄弟……可是原來,你隻是把我當成一條看門護院的狗!……你……你從沒忘了我的出身!”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下伏去,雙手著地時,瞬間變成了一對毛茸茸的腳爪。薛傲驚恐地向後看去,又看見了一條高高翹起的毛茸茸的尾巴。他絕望地望向一旁,銅鏡中反射出來,一條通體雪白的獅子狗。
——雪獅子薛傲,變成了一條白色的獅子狗!
薛傲不顧一切地“汪汪”大叫起來。
左長苗提著一條狗鏈,來到他的麵前,微笑道:“這不聽話的狗子,還是拴起來吧。”
薛傲又羞又怒,越發淒厲地“汪汪”大叫,想要讓重華公子製止這無禮的客人。
可是重華公子,卻隻是遠遠地站著,看著。
左長苗一手卡住薛傲的脖子,把他摁在地上。他的手指又冷又硬,又長又細,扣在薛傲的後頸上,簡直像是幾道鐵圈,把他釘在了地上。薛傲拚命掙紮,四爪扒搔,卻完全無法掙動分毫。
薛傲閉上眼睛,呼呼喘息,既知無幸,索性放棄了掙紮。
就在這時,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清清楚楚地道:“放開薛傲!”
薛傲猛地睜開眼睛,他看不見說話的人,卻嗅到了那無數次令他魂牽夢縈的淡淡幽香,更忘不了那每每令他驚心動魄的柔美聲音。他聽見丁綃柔聲說:“左大俠,薛傲還小,你不要為難他。”
薛傲閉著眼,死死地咬著牙。雖然每一次,他隻要能看到丁綃一眼,便覺得一天都快樂充實,可是現在他這副樣子,卻無疑是最不該讓這女子看到的。
左長苗卡在他頸後的那隻手鬆開了,薛傲猛地跳起來,回過身。在他麵前,一身青衣,弱不禁風的丁綃,正毫無懼色地攔在瘟虎麵前。
左長苗手裏挽著狗鏈,冷笑道:“丁姑娘憑什麼讓我饒了這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