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1 / 3)

九月初五,義馬鎮折柳亭。

辰時,有雨。

雨很大,又仿佛有一點霧。十丈之外,已無法視物,刁毒和沈紗一早出發,沿著官道快馬馳騁,已足足有兩個時辰。

剛好路邊有一座短亭,沈紗不由叫道:“能歇一歇嗎?”

江湖的風雨,實在比她想像的更冷。這般逆風飛馳,雖然戴了蓑衣鬥笠,可是雨水卻還是早已打濕了她褲腳、袖口,令她手足僵硬;而凍得發木的臉頰,更令她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覺。

刁毒在鞍橋上望了她一眼,笑道:“我自然無所謂。”

他們便拐向路邊,下馬來到亭中躲雨。

那是一座不甚大的四角石亭,三級石台,四條石柱,飛簷翹角,掛著一幅漆紋斑駁的對聯:

折柳送君行千裏,

駐馬更盡酒一杯。

亭子不大,沈紗不願與刁毒同處,稍稍一頓,便又退出亭心,隻在亭簷下站了,一邊看著簷上垂下的一條條粗如筆管的水柱,一邊用手帕擦幹手上臉上的雨水。

連下數日的大雨,確實令她的追擊,變得舉步維艱,但是無疑,也會阻礙左長苗、丁綃的逃亡速度。這條大路,直行二百裏,便是風陵渡,過了渡口,便是陝西。沈紗雖然不知道那奸夫淫婦的具體打算,但左長苗是長安大俠,丁綃祖籍臨潼,想來他們逃出錦繡山莊之後,總是要先回去一趟的。

身後刁毒的叫喊,忽然打斷了她的遐思,道:“拿酒來!”

沈紗一愣,回頭看時,刁毒又已經爛泥一般,坐在涼亭石欄下。她歎了口氣,便到外麵刁毒的馬鞍下拿來酒囊,送到亭中。

刁毒伸手接過,臉卻沉了下來,嗬斥道:“知道拿酒,就不知道拿幹糧來麼?你平時是怎麼伺候重華公子的?”

這兩天,刁毒對沈紗越來越不客氣。除了在床上對她百般蹂躪之餘,平時更是頤指氣使,比使用奴婢還要自然。可是沈紗既然連身子都給了他,自然也並不在意,於飲食小事之上,再伺候一番。

——現在的一切恥辱,隻要能換來他殺死左長苗和丁綃就好了。

她又到外麵拿了幹糧。轉回來,在刁毒麵前攤開,但見油布包裹裏,是幾張烙得焦黃的死麵餅子,和幾方醬得紅彤彤的牛肉。

“炭火呢?”刁毒臉酸舌毒,一副找茬的模樣,“讓你帶了那麼些木炭出來,是說要留著下崽子的麼?”

沈紗便默默地再到外麵去,在自己鞍後的油布口袋裏,掏出幾條木炭來。

炭是從錦繡山莊裏拿來的上好的梅花炭,耐燒、無煙。一條炭比一條金子,也便宜不到哪去。點著之後,火苗騰騰跳躍,令人還沒烤著,便已經覺得溫暖。

沈紗的指尖有了溫度,癢酥酥的,心裏忽然有了些感動。

這炭是刁毒昨日上路之前,非得讓她回莊去拿的,當時她隻覺得麻煩,可是沒想到,真的上路之後,反倒是她,最得其惠。

——也許,眼前這個頹喪惡毒的男人,並不像他想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情?

刁毒一邊喝酒,一邊抽出食人劍來,“當啷”一聲扔在地上,道:“牛肉切片,餅子剖開,串在劍上烤。”

沈紗便默默撿起那五色斑斕的劍,如言料理幹糧。

她以前流浪時,這種燒烤的活計並不少做,這時將餅和肉以劍穿刺,架在火上循環轉動,不疾不徐,不一會幹餅上就烤出了焦黃的嘎巴,而牛肉則“吱吱”地冒出油來。

刁毒忽然把酒囊遞過來,道:“喝一口。”

沈紗連忙搖頭,道:“我不會喝酒。”

刁毒不悅道:“讓你喝你就喝。”

沈紗無奈,隻得接過酒囊來,小小地抿了一口。

刁毒把眼一瞪,道:“一大口!”

沈紗默默無言,隻好認真地喝了一大口。那酒乃是刁毒買的劣酒,甫一入喉,已是辛辣熾熱,如萬針攢刺,直嗆得她咳嗽起來。

刁毒看她出醜,哈哈大笑。接回酒,往後一靠,仿佛在聽雨似的,又一邊恍恍惚惚地出神,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

肚子裏的那一口酒滾燙如火,化作千道萬道的熱線,鑽遍沈紗的全身,一瞬間已令她冰冷的手腳,都暖起來了。

她長出了一口氣,看著那沒精打采地殺手,忽而熱血上頭,道:“左長苗多年來欺世盜名,早成一方領袖,你若殺他,食人劍必成眾矢之的——你真敢殺他?”

刁毒歪在那,漠然道:“食人劍早就與全天下為敵了。”

沈紗道:“那你真能殺死左長苗?”

刁毒道:“能。”他看了沈紗一眼,微笑道,“可是我們要分勝負,隻怕也非三招兩式。你一個人對付丁綃,即使贏不了,也一定要拖到我殺死左長苗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