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濟源鬼王島。
未時,有雨。
冷雨和著河風,緊一陣慢一陣地灑下來,黃河中漣漪點點,波紋片片,倍顯蕭然。
薛傲傲立船頭,白衣上的舊血,被雨水洇開,一團一團,幾乎將白衣全部染紅。他迎風而立,潑風刀斜指船下,喝道:“有不怕死的,盡管上來!”
雨水澆淋,刀身上的血跡,淋漓而下,又露出無情白刃。
那長四尺三寸,闊二寸七分的直刀,仍然雪亮鋒銳,宛如一道被薛傲握在手中的閃電。
從昨夜到今天,潑風刀縱橫捭闔,所向披靡,薛傲已經連戰十四五個時辰,殺傷鬼兵過百,而與追殺而來的冒失鬼、小氣鬼、大煙鬼、厲鬼,都有交手。
不惟如此,他還搶上鬼王島的東南棧橋,奪取了這其中的一艘戰船,據險而守,令鬼兵鬼將無法真正群起圍攻,而隻能和他輪流交手,被他逐個擊破。
——重華公子就曾經說過,“雪獅子”雖然不是什麼智計百出,運籌帷幄的帥才,但論起真刀明槍的打,勇猛無畏、瞬間應變,天下間卻當真不做第二人之想。
那戰船出水一丈有餘,船殼內收,攀爬不易,隻有兩條舷梯,更是易守難攻。這半日以來,鬼兵們屢次以撓鉤、雲梯登船,全都被他及時殺退,而四大鬼將之中,唯有小氣鬼和厲鬼輕功了得,曾經先後登船與他一戰,卻也都不是他潑風刀的對手。
薛傲刀法迅猛,身法靈動,一身本領,已有重華公子七八分的火候。鬼王島上任何一個鬼將,在他麵前,隻怕都走不了二十招。他所怕的,隻不過是超過三員鬼將、或四五十員鬼兵的圍攻——以及鬼王韓奪天本人而已。
而迄今為止,對他來說,最大的好消息便是,無論他怎麼鬧,韓奪天都始終不曾露麵,隻怕是剛剛好,就不在島上。
薛傲站在船頭,向下觀望,棧橋上三百來個鬼兵,窮形惡狀,兀自叫罵不休。
白麵細眼、手持女人斷手的小氣鬼,和黑毛金箍、咆哮如狼的厲鬼,都在下麵聲聲叫陣。
小氣鬼的肩上一道裂痕,血跡宛然,而厲鬼的頭上,卻平平地少了一大片頭發,正是方才他們強行登船時,被薛傲留的記號。
厲鬼在棧橋上喝道:“小子,帶種的就下來再打!”
薛傲與他嘴上交鋒,倒不費力,道:“小鬼兒,不服就上來送死!”
鬼王島的兵將,已有小半個時辰,沒有什麼像樣的衝鋒了,著麼對峙下去,薛傲固然無法脫身,可是卻也沒有什麼損失。
可是就在這時,薛傲的身後,卻發出“豁啦”一聲巨響!
薛傲吃了一驚,回頭看時,但覺眼前一黑,烏雲蓋頂,居然是毗鄰的一條戰船上,那掛著帆的主桅,忽而直挺挺地向這艘船上倒來。
薛傲大覺意外,搶前幾步,忽覺不對,連忙又往後退,但覺勁風割麵,“轟隆”一聲巨響,那桅杆已在他的眼皮底下,砸上了這艘船的船舷,“劈啪”如同炸裂,碎片飛處,直連舷板都塌下一塊。
——而那桅杆上,竟還不是空的!
隻見那桅杆背後,纜繩上、橫杆上,都攀滿了鬼兵,宛如一張木架,足足掛了四五十人。“劈啪”一聲撞擊,不少人就給顛得跌下水去,可還剩了二三十人,卻同時發聲喊,不要命似的往薛傲的船上爬過來。
那正是水盜劫掠時,常用的登船之術。薛傲聞所未聞,自然全無防備,這時驚慌失措,一退之後,再想衝上來將桅杆斬斷,卻已經來不及了。
搶上傳來的鬼兵忽而向兩邊一分,那身材高大、倒拖銅棍的冒失鬼,已腳踏桅杆大步而來,厲喝道:“打扁你!”
“嗚”的一聲,手中重達百斤的銅棍,已望定薛傲腰際,橫掃而來。
薛傲心神大亂,豎刀一架,“鏘”然一聲大響,整個人已如陀螺一般,被那大漢從船腰直抽到了船首上。
那倒下的桅杆如同大橋,鄰船上藏身的鬼兵蜂擁而至。
與此同時,船下棧橋上同時鉤來幾十根撓鉤飛索,小氣鬼與厲鬼也指揮鬼兵,從正麵強攻。
薛傲硬吃冒失鬼一棍,隻覺膀臂發麻,虎口劇痛。
——可是越是這樣的危機,卻越能激發他深藏在心底的悍勇與力量。
他雙手持刀,屈身一蹲,蓄力之後,猛然間暴喝一聲,向斜刺裏直竄了出去!
那雪白的潑風刀,忽然發出了一片耀眼的白光,令人目不能視;刀風破空,更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獅子吼,令人後頸發涼。
他這一竄,便竄入了鬼兵最多的方向。長刀向處,十幾個鬼兵們連慘叫都發不出半聲,便身首異處,破腹開膛,斷肢飛上半天。
這樣看來,他的手上,簡直不似握了柄刀,倒像是捧了一具白熱的風暴眼一般,任誰與之一觸,便立即被吹飛成支離破碎、七零八落。
這正是薛傲無堅不摧的潑風刀法!一旦使開,一刀快似一刀,一招狂似一招,十三招內,無敵於天下!
與他那狂風閃電一般的動作相比,什麼鬼兵鬼將,都如紙人草偶一般,不堪一擊。
——除了“剛不可久”之外,這實在已是天神一般的武藝!
十三招使畢,薛傲身遭再無活人,天上血雨與斷肢,兀自紛紛落下。他滑步停刀,沐浴於血雨之中,長刀為鮮血包裹,一瞬間幾乎不辨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