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1 / 3)

九月初六,濟源鬼王島。

卯時,有雨。

雨總算大了些,薛傲仰麵朝天,接著雨水,一口口吞下。

這已經是他搶占的第三艘船,從昨天到今天,他又已經連戰十數場,殺死了大煙鬼及四五十個鬼兵,可是潑風刀終於崩刃,而他自己的傷,也很重了。

右耳沾了小氣鬼的毒血,自行割掉;左手尾指、無名指被大煙鬼的飛錘擊中,爛成一團血肉;右膝又受了厲鬼一擊,已經腫得無法彎曲。

而更可怕的,則是疲勞與困頓。

自初三晚上以來,他迄今已有三十個時辰不眠不休,除了尚有雨水解渴之外,粒米不曾沾牙,便是鐵打的人,也要撐不住了。

船下鬼兵猶有一百上下,在棧橋上嚴陣以待,八大鬼將中的餓死鬼,不久前剛剛趕來馳援了。

鬼王島上八大鬼將,若鬼王出島,一般可能帶一、兩個隨行,則這島上,便可能還有六、七個。他已殺死了吝嗇鬼、冒失鬼、大煙鬼,那麼現在船下僅餘的小氣鬼、厲鬼、餓死鬼,恐怕便已鬼王島最後的戰力了。

薛傲一手握著那辛苦搶來的項鏈,心中不期然又升起一線希望。

——韓奪天不在,實在是他此行最大的幸運,若能將這島上鬼將盡數殺死,則蛇無頭不行,鬼兵也就不足為懼,到時候他隻要抓兩個鬼兵為他劃船,自然便可以回到對岸。

——到時候,他獨闖鬼王島、全殲鬼將的事跡傳開,隻怕名聲便可直追重華公子、左長苗。

——則他再交給丁綃的這串項鏈,豈不是越發顯得價值珍重?

“好吧!”薛傲想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吃點東西,然後才有一戰之力。”

雖然有雨,但河麵上卻仍有河鷗飛過,薛傲聽見鳴聲,眼睛一亮,拄刀站起。

他來到船舷上,幾隻灰黑色的河鷗“喳喳”鳴叫,往來如梭,有時拍打翅膀,疾飛幾下,有時便舒展兩翼,上下滑翔。

薛傲咬了咬牙,暗道:“今天就是茹毛飲血,也得先活下去再說了。”

他從懷中掏出那項鏈,輕輕吻了一吻,才收回懷中。未幾,果然便有一隻河鷗在空中一個急轉,直向他這邊飛來。

薛傲大喜,雙手握刀,才待動作,那河鷗卻似感應到了他的殺氣,猛地振翅直升,瞬間便飛高得隻剩一個黑點。

薛傲失望萬分,越發不敢怠慢,隻得收斂心神,重新再等。

這一等,足足等了兩柱香的功夫,才又有一隻河鷗飛來。

薛傲壓抑心頭狂喜,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河鷗越飛越近。眼見它已進入自己的刀程,這才手腕一翻,驟然揮刀!

那河鷗驚叫一聲,猛地振翅回旋,薛傲人困刀沉,這一刀竟然走空!

灰影翻處,河鷗便要脫身遠走,在在緊要關頭,薛傲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縱身一躍,已跳上船舷,一腳斜勾舷梆,展身向外,揮手一刀,又向那扁毛小畜斬去。

“噗”的一聲,那一刀正斬在河鷗的屁股上——可是卻用力過猛。隻見翎羽飛起,血光四濺,一隻河鷗,已給潑風刀一刀兩斷,屁股及爪子猛地往河麵墜去,而頭、身、兩翼,卻仍往一旁飛去。

肚腸在空中拉出一道紅光,那鳥兒的上半身失卻平衡,翻翻滾滾地摔了向棧橋。

薛傲大急,揮刀去撈,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伸展到了極致,這一下縱使拚命伸長胳膊,脊椎拉得“格格”作響,卻也沒能夠著。

隻見棧橋上有一人拔地而起,半空中一伸手,便捉住了那大半隻死鳥,人在半空,便將它連毛帶血地塞進了嘴裏去。

那人四肢如同麻杆,胸膛扁平嶙峋,卻隻有一個肚子,大如藏鼓,正是八大鬼將中的餓死鬼。

薛傲蹲回船舷上,猛地一拳擊下,懊惱非常。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忽有人道:“讓我猜猜,年輕人,你是想吃了那隻鳥麼?”

薛傲大吃一驚,猛然回過頭來,卻見不知什麼時候起,他身後的甲板上,已經多了兩個人。

首先被他注意到的,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鮮豔的女人。

那女人個子很高,身上的巾、衣、裙、帶、鞋,分別是寶藍、橙黃、絳紅、堊白、靛青等極重又極撞的顏色,這些顏色穿在她的身上,意外地給她一張白淨素麵壓住,赫然讓人隻覺嫵媚豔麗,而不覺唐突。

她站在那裏,打著一把巨大的青傘,衣袂當風,直如一麵五光十色的旗子。

而在這麵張揚的旗子下,又坐了一個極其樸實的清臒老者。

那老者穿著一身青袍,腰間係了一條藍帶,足下穿著黑麵白底的布鞋,一頭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長眉細目,隆鼻廣額,頷下是幾綹長須。

這人側對薛傲,隨隨便便地坐在甲板上一個木箱上,明明很平凡,但卻別有一番雍容氣度,讓人看了一眼之後,便再也不會去注意他身旁,那為他打傘的那個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