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歸期已渺(1 / 2)

荒原的冷寂從來就不乏嘲諷,紛紛揚揚的大雪湮沒了來時的路,就連用蕭飛的生命鑄刻的車轍印都被轉瞬埋沒在雪地間,消失不見。馬車載著無盡的悔恨與刻骨的思念向從未預料到的方向駛去,遠離了最初的愛情和最後的背叛。

據說數日後,璿璣閣主薑止水座下最為出色的兩大弟子秦焜和蕭落在邊陲小鎮張家集展開了一場殊死搏殺。以術法通神而名揚天下的璿璣閣向來為名門正派中的翹楚,而這一戰便是璿璣閣第一結界師秦焜與第一術法師蕭落之間的抗衡。秦焜在決戰之前設下的結界阻斷了江湖人士的窺探。那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世人已然無從得知。惟有好事之徒訪遍全鎮老小之後,從各人的隻言片語中揣度一二,加以潤色而有各種版本的故事流傳開來。

有孩童看到當日有一個全身縞素的仙子般的姐姐手持玉簫來過張家集。也有街角的鐵匠說有個很麵生的白衣女子闖入隔壁的崔家小院後,隨即眾人便失去了知覺,醒來後方知白衣女子與前幾個月到這裏除妖的一個璿璣閣弟子發生了爭執。崔家一直院門緊鎖,那日的情形也再難知曉。唯一能確定的是此後秦焜重返璿璣閣,蕭落從此徹底失去了下落。有江湖傳言稱,蕭落在執行荒原除妖的任務時便已受傷,強撐至張家集而後傷勢過重而死。也有好事者相傳說,蕭落死在了她與秦焜的那場決戰中,屍骨無存。

三年過去了,流言早已平複。光陰難以撫平的是心頭的傷痕累累。每每念及弟弟臨走前的情形,蕭落便悔恨不已,倘若她先於弟弟出手,迎戰雪荒獸,至少弟弟還可以活下來,和他心愛的女子在一起。即便他想起了早逝的姐姐,身邊也有個知冷知暖的人可以給他些安慰。而弟弟就這樣走了,給兩個深愛他的女子留下一生一世的哀痛。其實她的痛苦又何止這些?三年來,每一個月夜,簫音未絕,淚已千行。秦焜的劍迎麵劈來的畫麵依然曆曆在目,冷漠的劍鋒斬斷了她雙眸間最後一絲眷戀,從此冰冷了她的容顏。一想起秦焜的那一劍,她就覺得她的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她甚至分不清失去弟弟,或是失去秦焜,何者的痛,來得更為撕心裂肺。是誰,畫地為牢,囚禁了當初的美好。

晚湖映月,一陣風過,模糊了明月在水中的倒影。水中月,天上月,原來都這般遙不可及。原本以為已堅如磐石的心,為什麼在以為他要成親的時候,竟然會那麼痛?心還會痛,是不是因為心還沒有死?

杜若起身輕輕關上窗,溫柔地說道:“師姐,天涼了。”蕭落看著雙眼紅腫如桃的杜若,想起了蕭飛臨走時對她的囑托,心裏的愧疚又深了幾分。杜若的性格本就柔弱,遭逢劇變,最為依賴的師姐又不在她身邊,這三年來,杜若心裏的苦又如何不比她少?蕭飛今生要姐姐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照顧好若兒,可是他的姐姐卻在杜若最痛苦的三年中棄她而去。連弟弟最後的囑托都沒做到麼?她那一串細密雪白的牙齒落在她蒼白的嘴唇上,隱隱透出幾縷淡淡的血絲。弟弟,姐姐答應你的事情便一定會為你做到。

翌日,蕭落還是隨杜若離開了隱居三年的柳湖畔聽月水榭。杜若問過她,月可賞,可觀,可感,卻如何可聽?

心若未冷,又如何聽得到無聲冷月之靜默?

若是騎馬沿陸路返回雲落山需要近一個月的時間,而使用騰雲之術的話,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蕭落執意要騎馬回去,隻告訴杜若是想重返璿璣閣前再訪江湖風物。杜若也不多問,備馬與蕭落一同踏芳而歸。

蕭落心知,她不過是在為她的怯懦找托辭。她始終無法逼迫自己去麵對秦焜。她答應杜若重返璿璣閣觀禮,隻是自己騙自己,假裝三年前的事情對她的傷害已然煙消雲散了。她一向是一個驕傲的女子,她不容許她的癡情輸給他的無情,至少在他麵前。然而在真正要見到那個夢裏夢外都無法舍棄的人之前,她才明白內心的恐慌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不清楚她看似淡漠的偽裝在他麵前能夠維持多久。遍賞沿途風光不過是拖延時間的借口,杜若何嚐不明了?她看著沉默了許多的蕭落,心裏一酸,想起蕭飛,險些又落下淚來。蕭落強打起精神,策馬揚鞭,笑道:“若兒師妹,我們姐妹二人就打馬看遍這一帶的風光如何?”杜若強顏笑道:“師姐說的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