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太子如此惱怒：別人家都是兒子坑爹，輪到他頭上，就變成皇爹可著勁兒坑兒子。簡直不能愉快地做親父子。
若今年風調雨順國庫充盈也罷了，可偏偏，今夏澇的澇，旱的旱，秋收比往年少了三成有餘。
稅銀有減無增，可該花用的地兒卻是一樣沒少，戶部是留了一部分以備不時之需，可四處填填補補的也快見底了。
雖眼下雪災與戰禍未至，可陰影已經籠罩在大胤上空，稍有不慎就是傾國之禍。為長久計，從現在開始到明年夏收，最好是縮減用度，裁撤一切不必要的鋪張，謹防動蕩。
而超品親王開府大婚，向來是皇家一等一的要緊事兒，動輒就是幾十萬兩銀子的花銷。即便從簡，也不過是去掉一些微末小節，該有的體麵一樣也不能少。
溫毓在心中默默估算一番，去除兩個必備的名頭，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仍不計其數。
除了在戶部當差的溫毓，東宮臣屬裏邊兒還有個禮部的小郎中，他垂著頭，輕聲開口：“端王殿下大婚，可遵循的前例，唯有先襄王。”
溫毓聽了，幾乎要吐出一口老血：先襄王大婚時，國庫還算充裕。且他輩分高，大婚辦得頗有盛世氣象。
可如今是什麼光景？端王大婚照那樣辦一回，真真是雪上加霜。
太子的心情十分複雜：他這些年盼著九皇子能好，那真是比盼兒子的心還要切切。九皇子封王開府大婚，他心裏隻有歡喜的。
就是吧，這銀錢不湊手，叫人大方不起來。太子覺得不能等了，必須馬上升職加薪。
溫毓滿身都是心眼，一瞬間已轉過無數念頭。
要說陛下給端王賜的這門婚事，對太子也不是全無好處，宜川縣主就直接被劃在了東宮一脈。
可至和帝這些年廢了老鼻子勁兒打壓東宮，他會這樣好心嗎？
溫毓略一琢磨，臉色微變，不得不給太子潑了冷水：“殿下，陛下賜婚，怕是不懷好意。”
太子雖皺著眉，目中卻流露出幾分喜氣，聞言目光轉向他：“怎麼說？”
“殿下，端王開府大婚，就是成人了。”溫毓苦笑一聲，“同為嫡子，娶宜川縣主為妻，有先襄王舊部為助力，他又比殿下差在哪裏呢？”
太子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微微一縮：“你的意思是，父皇覺得一個周王還不夠，要抬舉小九兒同我相爭？”
“陛下當年也是經過廝殺，踩著兄弟的血，才有今日。他會這樣想，並不奇怪。”溫毓緊緊盯著太子，心中越發覺得至和帝作孽，攛掇著庶子上躥下跳也罷了，竟還想逼得親兄弟自相殘殺。
“殿下信任端王嗎？”人心難測，帝王之心更是如此。信任說來簡單，做起來很難。
太子毫不猶豫地點頭：“自然。”
溫毓微笑道：“殿下，昔年我出師，家師送我四字：莫忘初心。如今，我將這四字送與殿下。”
莫忘初心，那麼陛下的一切陰謀挑撥都不會奏效。中宮嫡出兩子，仍是兄弟齊心，銅牆鐵壁，共抗外敵。
這道理人人都懂，也隻有溫毓與太子連著親，才敢說得這樣直白。
太子亦笑：“你有心了。”
權勢惑人不假，可他絕不會為了權勢就六親不認，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去。
他絕不會成為至和帝那樣的人。
至和十七年年尾，屬於胤武帝君臣相得兄弟相宜的盛世緩緩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