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萱回府之後也沒換裝:她這縣君的大衣服橫豎是穿不上兩回了,等公主儀仗規製俱全了,這身就壓箱底了。

因穿著正裝,妝容也格外的端莊,倒顯得比以往更多了三分氣勢。

她緩緩走過來,在床頭坐下,看著嶽夫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微微一笑。

她這親娘啊,真是叫人一言難盡。

平日裏破點兒皮都能暈一回,竟有勇氣自裁。現在這幅樣子又是做給誰看呢?

她這前腳進宮謝了恩,表示萬分樂意和親,後腳她親娘沒了。

叫人怎麼想呢?耍著帝後玩嗎?

她這府裏,父親早逝,兄長扶不起——這回鎮北關之戰,多少勳貴宗室都去了的,再好不過的立功機會,偏他一步都走不動!

雖有個宗室的名頭,卻隻能等小侄子長成,才有希望重振門庭!

都是高祖血脈,怎麼差距就那麼大呢?

好容易叫陛下看在眼裏,能稍微立個功,親娘忙不迭地拖後腿。

能不能先打個商量!

嶽夫人怯怯地看著她,訥訥不能言。

因這做娘的沒有為母則強,樂萱不得不站出來挑大梁。從她發出第一個命令起,就再沒有做小女兒的嬌憨姿態。

做給誰看呢,又沒人疼惜。

漸漸的就頗有威嚴了。

掛在房梁上的白綾還沒結下來,樂萱隨意瞟了一眼,笑著道:“母親,能不能告訴我,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嶽夫人咬了咬唇,又有些想哭,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哭腔,“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樂萱挑了挑眉,仍是笑著。

“要不是我一意孤行,你早就……”嶽夫人淚眼朦朧,一臉的追悔莫及。

“母親當然對不起我。”樂萱輕聲道,唇角輕勾,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可是母親,你對不起的,僅僅是我嗎?”

嶽夫人聞言,猛地睜大了眼,有些難以置信。

樂萱以往給她收拾爛攤子,總是沉默的,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她雖是做娘的,在樂萱跟前,從沒有底氣。

她害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失望。

嶽夫人看向眉目冷峻的女兒,心中一陣難受。

“阿狸,”她叫著樂萱的小名兒,“你這是在怪娘嗎?”

“是啊,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我是在怪你。”樂萱冷淡地道,“難道,我不該怪母親嗎?”

“可、可是……”嶽夫人傻眼了。

她想說,可是你知道的,我就是這樣的呀。

她想說,我不是故意的,隻是不聰明,所以就這樣了。

可她隻是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

樂萱看她這個樣子,有些煩躁,有些厭倦。

總是這樣!

她隻是父親早逝,卻仿佛父母雙亡。

她以往從不跟嶽夫人交心,就是知道,她這娘的性子是改不了的。

心腸不壞,卻總是好心辦壞事。

不聰明,卻忍不住自作聰明。

就拿她的婚事來說,外祖家的不靠譜,她娘吃過虧,不會不知道,卻仍想著犧牲她,就是為了那點兒廉價的看重。

不是她心腸冷硬,要將外祖家拒之千裏之外,可誰能對話裏話外都是陷阱,來一回就要摳點兒東西回去的外祖家產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