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辭君正容的說道,“這是為師的本命佩劍,尓思。劍雖小薄,卻是我一生劍道所托。為師之道,名曰信,信所至,萬法破。”
“今後,這柄劍就送給你吧。希望你日後修行中,也能找到自己的信念所在。記住了,信念才是你道法歸終之處,不然一味追求力量,怕是要惹出大亂來。”
香茅子其實現在還聽不懂謝辭君說的話,但這不妨礙她認真的把每一個字都牢牢的記住。
香茅子手裏原本捧著劍丸,現在謝辭君要綬劍給她,香茅子連忙揣好劍丸,這才雙手向上,接受了這柄漆黑的小劍。
尓思劍在放入香茅子手中的時候,似乎還想要彈動一下。
被謝辭君輕輕在劍脊上彈了一指,發出了震顫的輕響,就好像劍在嗚咽一般。
但它終歸是順從的躺在了香茅子的小小手掌上。
周圍的諸人都在圍觀這一幕,包括此事暗暗靠近,卻沒有上前的其他高階修士們,也都看清了這一幕。
自從巨像把香茅子等人接了過來,它故意隔離的威壓就已經打開了。所以很多高階修士,已經慢慢的飛到了附近。
但現場的情況又讓他們在遠處停了下來,沒有進一步靠近。
當授劍這一幕發生時,很多人不由湧起了這樣的想法——昆侖之托委與他人,師承衣缽傳承予你。
——原來這毛丫頭,居然是謝辭君看中的傳承人麼?
——怎麼會是她?難道不應該是蘇子越嗎?
——你還沒聽說啊,有人說蘇子越在龍淵被人給害了。
——這才是舊曆了,你剛來晚了一步,謝辭君說蘇子越肯定沒事。
——啊,沒事?!那為啥衣缽傳承不給大徒弟,那可是騏驥之子,這丫頭能看出什麼特異之處麼?
——哇,那等蘇子越回來,可又有熱鬧看了吧……
不理外界的紛紛擾擾,謝辭君身上的氣息開始慢慢淡化,連帶巨像也逐漸開始虛化起來。
“為師的時間,就要到了。”謝辭君淡然的說。
“師父,你真的不能想出什麼辦法,留下來麼?”杜陸離哽咽的說。
“傻孩子,就如同花開花落,月圓月缺。修士一道,早就應該看到生死啊。”謝辭君揮手,巨像托著幾個人的手掌,慢慢下降,穩穩的將他們放在了地上。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怕是最後的時刻了。
巨大的悲傷和絕望,緊緊的包裹著香茅子,她甚至不敢呼吸。
香茅子咬緊牙齒,雙手用力握緊尓思劍。尓思劍的劍鋒其實不算鋒利,甚至算得上是一柄鈍劍,謝辭君用劍,哪裏需要用劍鋒,更多的是磨煉自己的道統和嚐試法則之力。
所以這柄劍從外觀上看,也沒有比燒火棍好到哪裏去。
但香茅子太用力了,手指不斷握緊,硬生生在掌心壓出了兩條傷口,鮮血緩慢的滲出,擦到了尓思劍的身上。
尓思劍似乎也在悲鳴。
杜陸離不管不顧的扯著謝辭君的袖子,“不要,不要,師父,不要走,求你了,師父,不要啊。”
但謝辭君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周圍不知不覺中,好多人都逐漸圍攏了過來。
可此刻最大的變化,則是就在謝辭君頭頂,出現了一個不斷擴散的漩渦,而且這個漩渦正在快速的膨脹,仿佛要吞噬半邊的天幕一樣。
——這,這是什麼東西?
——莫,莫非是,是天劫。剛剛我還奇怪呢,元嬰、化神破境的時候,都有各種天劫異象。怎麼金仙境界就沒有天劫呢。原來是現在才開始啊。
——天劫,那這裏還能呆麼。方圓百裏內不都要成為齏粉啊。
——我的天啊,當初我們宗門長老從金丹突破到元嬰,宗門後山的一個山頭都轟沒了。我記得拿劫雲的規模,連現在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呢。
——對呀,我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劫雲。
——那還等什麼,跑啊!
很多機敏的修士,都開始接近全力的遠離此地。
也有人不懂,既然要渡劫,為何不趕緊遠離劍州,去往無人和野外的地方。這不是修士的常識麼。
但很快,也有人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你們看,金色的!
——真的,真的哎,越來越明顯了,是金色的呀,你見過全是金色的劫雲麼?
——老夫修真九百年,從未曾見過金色的劫雲。別說見過,我連聽都沒有聽過。
隻見頭頂的劫雲氣旋不斷地擴散,而從中心部分開始,卻有一道明亮的金色顯現了出來。
然後,這抹金色從中心開始向四周輻射散漫開去,就像一朵不斷盛放的金色大花。
謝辭君往後輕輕踏了一步,看似隻是極小的一步。可任憑杜陸離如何死死攥緊,謝辭君此刻近乎透明的衣袖,就仿佛流水一樣,從杜陸離的指縫中滑走了。
巨像幾乎瞬間托著謝辭君站到了半空中。
此刻的漩渦真的如重重的花瓣,一層層的金色從內向外的擴散開。而在漩渦的最中心有一個湛藍的口子。
那裏麵似乎就是一片無雲的藍天,別的什麼也看不見。
謝辭君最後低頭看了一眼下方,香茅子依然雙手持劍倔強的站著,杜陸離哭得匍匐在地上,而淩恒彎著腰拉住她,自己也在抬頭無聲的流淚。
容與、莊天瑞和雲修,站在後麵一點的地方,對著謝辭君巨像的方向,三個年輕人恭敬的打出了法修的通用手決“終複”決。
這是一種基礎手決,往往在最後的收勢或煉丹開爐的時候會用到。其寓意就是終而複始,萬物皆初。
後來,就演變成了最終告別的禮儀。
然後,謝辭君就不再猶豫了,他和巨像一體,釋放出自己強大的金仙劍意。
下方的諸人,隻能看見那巨像高舉手臂,整體仿佛化作了一柄出鞘的利刃一樣,鋒芒畢露。
哪怕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它的劍氣一般。
巨像托著謝辭君,快速的迎著巨大的漩渦逆天而上。
漩渦中心仿佛又什麼東西,刺目又快速的飛了下來。
是劫雷麼?
金仙的渡劫,又會是什麼樣子的?
隻見巨像宛如一柄靈劍,迎頭刺向了高空之中的漩渦正中。
轟!
就仿佛什麼東西被戳破了一樣。
突入起來的勁風,吹得沙塵暴起,所有人都東倒西歪。
但印象裏恐怖威壓又連綿不絕的劫雷,並沒有響起。
當謝辭君帶著巨像衝入了漩渦正中之後,天空中紛紛揚揚的下起了無數金色的雪花。
它們浩浩湯湯,漫天飛舞,飄蕩著從天空降落。
直到下麵有人伸手接住,才發現那不是金色的雪花,而是一朵朵又元天靈氣凝就的金色花瓣。
——啊啊,這是什麼靈氣,怎麼如此精粹。
——看,它們落到地上後,此地的靈氣似乎開始豐盈起來。
——好東西啊,多攢點啊。
——不是說劫雷麼?
——你管它是什麼呢,如今這都是老子的機緣!走遠點,這地方歸我了,誰也別來搶……
一旦發現了這些漫天的“花瓣”是至純的靈氣,看熱鬧和圍觀的人,都忍不住去收集起來,再也沒有人關心謝辭君的去向。
隻有香茅子等人,一動也不動,依然抬頭,眼睛都不眨一下。
此刻,她們幾個多麼希望,會有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帶著詼諧和氣死人的語氣說——沒想到吧?嚇一跳吧?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但她們的期待,必定是要落空的。
足足過了三炷香的時間,金色的漩渦逐漸暗淡了下去,空中飄灑的金色花瓣也開始稀薄起來。
而此刻天空,純淨碧澄,天波萬裏。
一道巨大的七彩霞光鋪滿了半邊天空,就好像是七彩鳳凰的尾翼那樣,絢爛瑰麗。
這不是天劫,而是天召。
所以才會有如此龐大又綺麗的預兆。
昆侖謝辭君,應召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