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莫迪裏阿尼的繆斯(2 / 3)

阿赫瑪托娃確實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奇特女子。她不是人們常見的普通女子,而完全像一位女神,讀過她的傳記後,甚至令人懷疑她是在十歲那年因病昏迷得幾乎死去的那個星期裏司掌情詩的埃拉托繆斯(Erato)投胎轉世來的。

事實上她也有不少令人聯想到繆斯的傳奇性故事。

有人相信阿赫瑪托娃有四分之一的希臘血統,認為隻要從她筆挺且稍顯隆起的鼻梁上就可以獲得佐證。如果這多少帶有一點猜測的成分,那麼,阿赫馬托娃自己也曾聲稱,根據她祖輩傳下的說法,她母係祖母安娜·葉戈洛芙娜·莫托維洛娃(1817—1863)的母親是成吉思汗的後裔韃靼的阿赫瑪托娃公主,則應該是比較可信的,她本人就以這個阿赫瑪托娃作她的姓氏。

另外,阿赫瑪托娃是如此的神異,從小就不但能“感覺到水”;對她來說,“‘風的聲音’遠比人類語言明白曉暢”。她還相信月亮對她產生過影響,甚至覺得發現自己具有看到他人的夢境和預言未來的特異能力……這種天生的,或者說是繆斯賦予她的敏感性,使她十一歲時已經寫出很好的詩,且在她寫下第一行詩時,“所有的人都確信她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詩人”。她自己還堅信,真的曾有繆斯拜訪過她。在她寫於1913年的一首詩中,她回憶有一位“身材苗條”的繆斯和她交談:“她的話語∕如樹梢低語,如細沙窸窣∕或如風笛銀鈴般的聲音∕在遠處歌唱分離的黃昏”;說是“她(繆斯)把美妙的話語放入∕我記憶的寶庫。”

阿赫瑪托娃原來姓戈連科。她身材高挑,通常穿一件緊身的黑色連衣裙,肩上搭一塊披肩,佩一條黑色的瑪瑙項鏈;她秀美的長相,特別是她那略顯蒼白的希臘式臉龐,有如古希臘藝術中的女神。認識阿赫瑪托娃的俄國詩人和批評家格利戈裏·阿達莫維奇說:“今天人們回憶起阿赫瑪托娃時,都常說她很漂亮。她不是漂亮,她是比漂亮還要漂亮……”另一位和她同時代的詩人、評論家尼古拉·涅多布羅沃甚至認為:“不能用簡單的漂亮二字來形容她,她的外表非同尋常……”

1910年,阿赫瑪托娃剛與詩人、“白銀時代”阿克梅派詩歌團體的主要創始人尼古拉·斯捷潘諾維奇·古米廖夫結婚不久,在新婚的丈夫陪同下,去巴黎和意大利北部旅行度蜜月。巴黎人習慣於公開表達對美的欽慕,雖然大多是禮節性的。阿赫瑪托娃苗條的身材、優雅的風度和希臘人的臉型,時時處處吸引著他們的目光,讓他們稱讚不已。古米廖夫愛他的妻子,盡管這愛有些彷徨不定,一般也理解他們的愛美之心。但是有一個人使他產生強烈的妒忌,甚至在與阿赫瑪托娃感情破裂之後還與他發生過一次衝突。那人就是莫迪利阿尼。

莫迪利阿尼怎麼認識阿赫瑪托娃一直是研究者追尋的線索,多數人認為,也許他們是通過俄羅斯詩人、作家、藝術家中間的某一個兩人都熟悉的朋友介紹才認得的。但始終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隻知道當時他們都住在同一座樓房。二十一歲的阿赫瑪托娃高挑的身材、長長的脖頸、白皙的皮膚和灰藍色的眼睛,研究者認為,體現了莫迪裏阿尼的美學思想和美學追求,自然引起這個二十六歲男子的注意。半個世紀後,阿赫瑪托娃在回憶錄中也隻說,她是在1910年春遇見阿梅迪奧·莫迪利阿尼,沒有談具體的細節。不過她提到,說在她回聖彼得堡之後,1910年冬和1911年春,都一直在給她寫信,見麵卻很少。據研究,他們兩人互相通信差不多有一年時間。信中不少句子,這麼多年後她都還記得,尤其是其中的一句:你讓我著迷。二十六歲的莫迪利阿尼是一個標準的意大利式美男子。他麵色蒼白而微微有點粗野,臉刮得光光的,眼睛溫柔多情,態度文質彬彬,女人們總是盯著他瞧。阿赫瑪托娃特別提到,說他那像“安提諾烏斯(Antinous,古羅馬哈德良皇帝的孌童)的腦袋和閃爍著金色火花的眼睛——與世人全無相似之處”。法國哲學家德尼·狄德羅認為,閃爍著火花的眼睛也放射著天才之光。盡管莫迪利阿尼當時終日在窮困和饑餓中度日,阿赫瑪托娃“堅信這樣一個人一定會熠熠發光”,所以無疑也會像她讓他迷戀一樣地使她對他迷戀。女詩人甚至認為,如她後來所回憶的,那時,他們兩人之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已經發生”,雖然當時她還沒有意識到;她把這看作是“一段我們一生的史前史”,即使時間“很短,在我則很長”,讓她永世難忘。

愛情是阿赫瑪托娃詩歌中一個主旋律。阿赫瑪托娃的詩中,很大成分上都在表達她本人的情感經曆。遺憾的是女詩人說,“莫迪利阿尼很抱歉他讀不懂我的詩”,不懂她用俄語寫的抒情詩中,有哪些表現了她讓他著迷,又有哪些表現了他讓她著迷。

愛情在默默中滋長。1911年5月,阿赫瑪托娃再次來巴黎旅遊,雖然古米廖夫去非洲已經回來,她還是撇開了他,有意單獨一人來巴黎。她去見了莫迪利阿尼。當時莫迪利阿尼隻一心沉浸在他的石雕中,對埃及入了迷。他領阿赫瑪托娃去參觀盧浮宮中的古埃及藏品,他說服女詩人,別的都算不了什麼,致使阿赫瑪托娃感到,“在莊嚴宏偉的埃及藝術麵前,他似乎有敬畏之感”。隻有他心中的美學追求在現實的藝術作品中獲得了實現,才會產生這樣的敬畏之感。

在這次的巴黎之行中,阿赫瑪托娃和莫迪利阿尼有兩個星期在一起。他們在盧森堡公園吃中飯;下雨了,因為窮,他們不坐需要付費的椅子,隻好坐凳子,在黑色的傘子下躲雨。莫迪利阿尼小時得到母親的祖父伊索科·加爾鬆的教育,接觸過一些哲理性的文學作品;後來在藝術創作和藝術研究中閱讀了尼采、波德萊爾、魏爾蘭、拉法格、馬拉美、波得萊爾和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卡爾杜齊、法國詩人洛特雷亞蒙伯爵等人的作品。這幾位詩人、作家,還有鄧南遮以及超現實主義的作品都是他所熟悉的,不少詩篇他還都能背誦。現在,對詩和文學的共同熱情,讓他和女詩人興致勃勃地一起談論和背誦起他們的詩篇。莫迪利阿尼自己也在寫詩,雖然沒有和阿赫瑪托娃說起。兩人也喜歡月明之夜在巴黎的老區遊蕩,有時則他一個人。“莫迪利阿尼喜歡在夜的巴黎遊蕩”,阿赫瑪托娃說:“常常,每當我聽到他在夢一般寧靜的街道上的腳步聲時,我便走向窗台,透過軟百葉追隨他的身影在我的窗下緩行。”

莫迪裏阿尼和阿赫瑪托娃兩人間的最高熱情,是阿赫瑪托娃作為她的繆斯,她激發他的靈感,讓他為她畫出16幅鉛筆素描像。

有些藝術史家將創作這裸體畫的日期定為1911年春,但是受到置疑,說是盡管阿赫瑪托娃願意向他敞開裸體,但這段時間,要讓她與愛她的丈夫分離、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她會懷有負罪之感,似乎不大可信。但《黃昏》(1912年)中的這幾行詩,一方麵表現了她這種不安情緒,同時不也可以看作是對莫迪利阿尼的愛的回報嗎:

你我都歡快又沉醉

你的故事沒有意義。

早秋已將麵麵黃旗

在榆樹的梢頭懸垂。

我倆已入欺騙之境,

咀嚼那苦澀的懺悔,

又為何要強裝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