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糖
最想念的年貨
作者:常天樂
2012年12月份給廣西愛農會的周錦章周會長發短信,向他谘詢何時去廣西采訪那些做年貨的傳統作坊時,他建議我去參觀做紅糖,因為每年隻有這個時候會做紅糖,機會很難得,而且廣西的年貨點心“米花糖”也是要在做紅糖的同時一起開做。但是問他具體什麼時候做,他沒辦法給一個準確的日子:“我們也在等天氣,有兩三天的好天氣就能做紅糖了。”在周錦章和愛農會同事及農友的眼裏,吃,是一件和時間緊密相關的事情:紅糖要挑不下雨的天氣做;腐竹更要選擇有北風的日子,那樣曬在空曠場地上的腐竹比較容易晾幹;水果和蔬菜當然是當季的好吃,最好是直接去農友的果樹下吃真正“樹上熟”的水果;臘腸得在新年前後吃,因為冬至後農友們陸陸續續殺年豬,新鮮做出來的臘腸不那麼幹,更加香……
做紅糖和米花糖的農友名叫覃建秋,愛農會和生態農業圈子裏的人都管他叫“秋哥”。愛農會與秋哥結識,則要拜馬來西亞有機農業先驅何讚能所賜。2007年,何讚能想用傳統的方式加工農場裏的有機甘蔗,就托人到內地找一位會製糖的師傅。內地的朋友在雲南、貴州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就想到了位於產糖大省廣西的愛農會。於是周錦章去桂北的幾個縣裏打聽了一下,發現政府鼓勵糖廠專業經營,用古法做糖的作坊已經很難尋覓了。幾經周折,才找到離柳州不遠的覃建秋。當時秋哥的土作坊生意已經大不如前,沒想到居然有人不遠萬裏找上門,於是這個連北京也沒去過的農民就高高興興帶上他那已經破舊的設備,飛去了馬來西亞。到了何讚能的萬農有機農場,他一邊建作坊,教當地人製糖,一邊也饒有興趣地觀察這個不用化肥、農藥,提倡自然農法的家庭農場。半年後,他回到廣西,就開始與愛農會探討進一步合作,包括不用化肥農藥種甘蔗,重建紅糖作坊,立一個“活的”紅糖博物館。
可惜元旦以後廣西一直陰晦多雨,並不適合做糖,但是截稿日期將近,我們也隻好冒著細雨,自帶取暖設備,向秋哥家進發。
從柳州高新區出發,穿過柳江,出城不遠便是抗戰時期民國政府在後方唯一的農業實驗中心所在地——柳州市沙塘鎮。這裏曾聚集了當時中國最好的農學家,他們和學生、農民一起育種、改良土壤、研究防治病蟲害的方法,培養了大批人才。原農業部部長何康、台灣原“農業部長”李崇道、香港漁農署原署長黃承達三人同時就讀於當時的廣西大學農學院,也是農學界的一段佳話。不過現在的沙塘,除了柳州市畜牧獸醫學校,已經難覓“戰時農都”的痕跡。鎮裏最醒目的是一個個大中型磚廠,忙於為飛速城市化的柳州添磚加瓦。公路上有不少運泥的貨車,揚散出的沙泥讓這條道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則化成黃泥澆在路上,以至於當地的市政部門會在雨天出動灑水車,好把路中間的泥沙衝到路邊,便於打掃。
繼續往北,進入柳州鹿寨縣,工業化痕跡慢慢淡去,開始出現連片的甘蔗田。鄉鎮上的廣告和宣傳標語不少也與甘蔗有關,比如“蔗價穩定銷不愁,糖廠服務到地頭”。也有橫幅大張旗鼓地宣傳糖廠免費送地膜和農藥,甚至直接給予蔗農補貼。周錦章介紹說,這兩年農民種甘蔗的效益一般,一些農戶開始種桑養蠶,或者改種柑橘等果樹。於是糖廠也被迫采用更多優惠手段,吸引農民繼續種植甘蔗。
其實鹿寨如此大規模種植甘蔗,也隻有20年曆史。從前這裏每家每戶都會自己種一些糧食、蔬菜,在保證自家食用之餘,向外出售換取現金,也會種少量的甘蔗和其他水果。甘蔗就會拿去本地的土塘作坊加工,自己吃不完的拿去市場上賣。上世紀80年代末,政府開始鼓勵農戶專門種植甘蔗,鎮上也出現了幾家大型糖廠,這才慢慢出現幾百甚至上千畝密密麻麻的連片甘蔗田。這裏的甘蔗從11月開始成熟,糖廠就會前來收購。1月初是甘蔗采收的高峰,一小塊一小塊剛被采收完的甘蔗地邊上,總是能看到很多農民埋頭砍甘蔗。路上的水牛數量不比汽車少,沉默的水牛載著農民和他們剛剛收獲的甘蔗,慢慢地沿著公路往家走,不時要為我們這樣的過客讓路。空氣中也彌漫著甘蔗和牛糞混雜在一起的獨特味道。
我們駕車穿過平山鎮,一望無邊的甘蔗田裏出現一條窄窄的泥路,通往一個小小的村莊——古隴屯。村莊盡頭,原本單一的景致突然豐富起來,除了甘蔗,還有收割完水稻留下的稻田,菜地裏每一隴種的蔬菜都各不相同,還能看到小樹林和池塘,層層疊疊的綠色中,佇立著一棟傳統樣式的灰色小樓。“那就是秋哥的家了。”周會長說。
秋哥2008年從馬來西亞回來後,在愛農會的鼓勵下,開始組織家人做生態農業,種稻種菜種果樹,養雞養豬養鴨子,完全不用化肥農藥,每天把菜和肉送到愛農會經營的“土生良品”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