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中年味
最想念的年貨
作者：貝小戎
年夜飯及年酒
《詩經·唐風·蟋蟀》中雲：“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歲月其除。”這被認為是有關除歲之“除”最早的使用。朱熹解釋說：“聿，遂；莫，暮；除，去也。”說當蟋蟀在堂的時候，一年之歲忽已晚矣。終歲勞苦，不敢少休，而當此除歲迎新之際，應該縱情歡樂，“當此之時而不為樂，則日月將舍我而去矣”。
《穀梁傳·桓公三年》雲：“五穀皆熟，為有年也。”早在西周時期，民間就有過年吃喝慶豐收的風俗。到漢武帝時，明確規定以農曆正月初一為歲首。前一天晚上，即除夕，一家老小吃酒席，叫“喝年酒”或“吃年飯”。《史記·天官書》曰：“臘明日，人眾卒歲，一會飲食，發陽氣，故曰初歲。”《晉書》曰博士張亮議曰：“臘，接也。祭宜在新。故交接也。俗謂臘之明日為初歲。秦漢以來有賀。”南朝梁宗懍《荊楚歲時記》曰：歲暮家家具肴蔌，謂宿歲之儲，以迎新年，相聚酣飲。唐太宗文皇帝《守歲詩》曰：“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又曰：“歲陰窮暮紀，獻節啟新芳。冬盡今宵促，年開明日長。冰消出鏡水，梅散入風香。對飲歡經宴，傾壺待曙光。”
初唐之際杜審言在《除夜有懷》中寫道：“故節當歌守，新年把燭迎……興盡聞壺覆，宵闌見鬥橫。”描寫了除夜通宵不寐守歲，以及興盡聞壺覆的射壺遊戲。孟浩然在《歲除夜會》中寫道：“續明催畫燭，守歲接長筵。”李商隱在《隋宮守歲》一詩中說：“沉香甲煎為庭燎，玉液瓊蘇作壽杯。”燃起名貴的沉香，庭院中火炬燈燭照得一片通明，舉起玉液瓊漿美酒，來祝賀新歲之開始。
“年酒”又稱“春酒”、“年節酒”。範來宗《留客》詩雲：“登門即去偶登堂，或是知心或遠方。柏酒初開排日飲，辛盤速出隔年藏。老饕饜飫情忘倦，大戶流連態盡狂。沿襲鄉風最真率，王侯鯖遜一鍋香。”
清顧祿所著《清嘉錄》雲：“除夜家庭聚宴，長幼鹹集，多作吉利語，名曰年夜飯，俗呼合家歡。”清朝詩人周宗泰《姑蘇竹枝詞》雲：“妻孥一室話團圓，魚肉瓜茄雜果盤。下箸頻教聽懺語，家家家裏合家歡。”
清代讓廉《京師風俗誌》雲：“除夕，都人不論貧富，俱多市食物……家庭舉宴，少長皆喜。兒女終夜博戲玩耍。婦女治酒食，其刀砧之聲，遠近相聞。”《燕京歲時記》雲：“京師謂除夕為三十晚上。黃昏之後，合家團坐以度歲。酒漿羅列，燈燭輝煌，婦女兒童，皆擲骰鬥葉以為樂。”
《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寫年前準備，先一概括指明“已到了臘月二十九日”，後寫“次日由賈母”，便是年三十除日，後文“那晚各處”便是除夕夜晚了。榮寧二府過年，黑山村烏莊頭來送年貨，賈蓉展開單子看時，隻見上麵寫著：大鹿三十隻，獐子五十隻，麅子五十隻，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羊二十個，鱘鰉魚二百個，各色雜魚二百斤，活雞、鴨、鵝各二百隻，風雞、鴨、鵝二百隻，野雞、兔子各二百對，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幹二十斤，榛、鬆、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對蝦五十對，幹蝦二百斤，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禦田胭脂米二擔，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穀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幹菜一車，外賣粱穀、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外門下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兩對，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就這樣賈珍還嗔怪烏進孝，嫌少，說是“真真是叫別過年了”。
宗祠祭畢，賈母回到榮國府，“左右兩旁設下交椅，然後按長幼挨次歸坐受禮。兩府男婦小廝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禮畢，散押歲錢、荷包、金銀錁，擺上合歡宴來。男東女西歸坐，獻屠蘇酒、合歡湯、吉祥果、如意糕畢，賈母起身進內間更衣，眾人方各散出”。賈府的合歡宴即年夜飯。
唐魯孫在《談談故鄉的年俗》中說：“當年在故都過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一進臘月門，大家就忙活起來了。北平有一首民謠：送信的臘八粥，要命的關東糖，救命的煮餑餑……講究的人家還要在桌上擺兩盆水仙，兩旁擺幾株迎春、臘梅、山茶、碧桃。鮮花的冷香，跟藏香的瑞香一糅合，真是玉炬金英、雍容淵穆，真有過年的味兒。正月裏人來客往，老規矩不作興讓拜年的人空著嘴走，總要準備幾樣酒菜，什麼酥魚、醬肚、油炰蝦、豆豉魚、虎皮凍兒……除夕這餐晚飯南方叫團年飯，北方叫團圓飯。無論哪一省，對這頓飯都非常重視，同時吃這頓飯忌諱也最多。當晚不能用湯泡飯，據說如果用湯泡了飯，出門一定碰上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