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生母的庇護,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隻能如菟絲草般寄人籬下,看人眼色過活,小心地討好著父皇和每一個寵妃。
未到深秋,殿內還有些燥熱,他便推開書桌邊的側窗,周遭靜謐無人,涼風習習尚且能平靜一下他內心的煩躁,殿外傳來蛐蛐一聲聲的清鳴,原來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
隨著那扇窗被推開,梁吟借著殿內還算明亮的燭光,恍恍惚惚看清楚了窗前迎風而立的少年,那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一張側臉!
他似乎已經換上了月白的蠶絲寢衣,似因瑣事眉間輕蹙,劍眉星目,溫文爾雅,好像是宣紙上暈開的春水梨花。
原來是他!那個曾經在北苑裏差點把她喂成胖子的小哥哥,他又換了母妃呀……
謝泓有些激動,自從搬到陳娘娘宮中,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北苑中和他作伴的那隻蛐蛐。
他是鬥蛐蛐這方麵的好手,僅憑這聲聲清鳴便知是哪隻,而且知道北苑這隻絕非凡品!便備好陶罐,隨手拿起身邊的燭台匆匆出門。
梁吟見謝泓上鉤,便急急忙忙往外苑蹦,她答應了姥姥不能再見謝泓,而且是發過毒誓的!
就朝著禦花園的方向狂奔而去,那裏草木繁茂,土石密布,還有別族的蛐蛐打掩護,比較容易脫身。
謝泓追隨著聲音,一步步走入了禦花園裏,夜色正濃,除了他手裏一點微光,根本無法看清腳下,周遭都是蟲鳴,此起彼伏,他閉眼仔細聆聽,那一陣清悅嘹亮的蟲鳴卻不再響起。
他有些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有些遺憾:“還以為是老朋友……”
曾記得少時,他放課以後,皇兄仍舊會被師傅留下來授課,他則和那幾個進宮陪太子讀書的世子相互招呼著,提著燈籠四處搜尋蛐蛐。端水灌進蛐蛐的洞穴裏,又放輕腳步仔細聽著,追尋逃跑蛐蛐的聲音。任憑月光花影鋪了滿身,獨自一個人也要追蹤。
自從父皇嗬斥他玩物喪誌之後,他有所收斂,很少再像這樣半夜不帶一個侍從,獨自跑到禦花園或者上林苑。
結果昨天天色微熹之時,他如尋常般起來晨課,偏巧有一隻傻乎乎的蛐蛐迎頭撞進他的寢殿裏,見它全身墨黑發亮,後足粗壯肢長卻乏力,若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猜測它可能受傷,便暫時找出以前的澄漿泥罐供它暫時棲息。
梁吟此時靜靜地躲著謝泓身後假山的碎石間,身旁是剛剛才逃出來的墨蛉,墨蛉拿手輕輕碰了碰老大,意思是姥姥不是不讓你再見他嗎?
梁吟毫不客氣的踹了他一腳,意思是我他媽碰見他的還不是為了救你嗎?你大爺的!我可是跟姥姥發過毒誓的,如果再見他這輩子都化不成人形,醜一輩子!
待到謝泓離開禦花園,梁吟看著手底下那群別族的小弟吩咐道:“今天的事誰要是敢跟姥姥提起,別怪我梁吟容不下他!”
手下的一眾小弟紛紛答是,然後瞬間作鳥獸四散逃命去了,誰要是惹您姑奶奶,那可是真的不要命了!
原來他叫謝泓!長得比以前好看多了!梁吟心想,然後又看見還在她身邊晃悠惹她心煩的墨蛉,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很有能耐嗎?連千年人參都可以當蘿卜吃了,那就再給我弄一根來!”
吩咐完,她就大搖大擺的準備回去補眠去了,留下可憐兮兮的墨蛉淩亂在風中,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而且如果要是讓姥姥知道,他昨天晚上一時好奇為了見識見識傳說中的“活閻王”,喝醉了酒一頭紮進了謝泓的寢殿,還在他殿裏招搖半夜,甚至連累老大再次見到了謝泓,他萬死難辭。那些被謝泓救過的別族蛐蛐都被姥姥逐出了闋宮,眼下他該怎麼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