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文學史與文學現場相遇(1 / 3)

文學史與文學現場相遇

飛天論壇

作者:雷達

自覺的文體意識,源於對文體本質的深刻認識;而一定的文體又是一定曆史生活積澱的產物,並非空穴來風,可隨意為之。更深刻一些說,對文體本質的認識,來自於對社會和人的本質的認識。於是,怎樣有深度地表現作者處身其間的時代精神,怎樣深刻、全麵、複雜地表現人的本質和人性的豐富,就成為文體的決定性因素。我一向認為,文體其實是一種藝術地把握世界的方式,它與世界一方麵有著內在的本質的聯係,一方麵卻要努力超越現實的表層時空意義,另構一個“現實”。我常常想,為什麼二十世紀以前中國的長篇走著與西方完全不同的路徑,章回體究竟包含了中國人怎樣的空間觀念、時間觀念與節奏感?我們不能單純地將中國現代長篇的轉型歸於西方文學的引入,根因還是世界變了,中國長篇與世界的關係也得變,其文體也得變。新世紀以來,長篇小說作為一種文體的界限,已經發生了很大的移動,它不再隻是以宏大敘事、史詩性、巨型畫卷之類原先的意義來界定了,它的內涵和形式界麵均發生了極大變化,呈多樣化,且與市場趣味不無關係。我們的問題在於,隻知一味鼓勵長篇小說數量的猛進,滿足於挖掘作品的社會學意義,把它看成一種輝煌,卻很少意識到,長篇小說數量與質量的嚴重不平衡,正是在文體上出了問題,而文體的研究恰是一個關鍵。可惜,好的文體研究太少了。

正在這個時候,我讀到晏傑雄的《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研究》(作家出版社2013年12月版),感到欣喜。這部評論專著的出現適逢其時,切合了當前文學研究的迫切需要。就我的目光所及,這應是國內目前為數不多的對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進行係統性、整體性、專題性研究的專著。作者在掌握了大量學術資料和第一手閱讀的基礎上,對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進行了較為係統的鑽研和闡發,歸納出文體發展的曆史脈絡、總體趨勢、美學規律、微觀表現及有待解決的問題。這部書稿的題目看似簡單,實際上包含的東西還比較多,涉及到當前文學發展的一些重要概念或問題。長篇小說作為一種重型文體,被喻為民族精神生活的史詩和長河,最有能力體現一個時代的精神能量和心靈變遷史,代表一個國家或民族文學藝術所能達到的高度,於是被稱為時代第一文體。從書稿可以看出,作者的研究工作比較紮實,觀點有新意,邏輯性強,宏觀與微觀互證,理論與文本結合,較好地體現了專業精神。書稿以“長篇小說文體向內轉”這一總特征為紅線串聯所有細部。首先界定文體的本質是“人造物”,由此出發確立敘述、結構和話語為長篇小說文體的三大基本範疇,並分析了長篇小說為何成為時代第一文體的原因;然後考察近三十年長篇小說文體的演進,從文體的自身運行規律這個角度,揭示了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的轉變及其新的美學觀念,闡述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內在化、本土化、混沌化的基本特征;最後,結合長篇小說主要文本,分析文體新變在敘述、結構、話語三個方麵的微觀表現及其未來走向。

作者的寫作是有較大難度的:一是閱讀的困難。據統計,現在每年約有幾千部長篇小說出版,新世紀文學已經進行十多年了,累積就有五六萬部問世,誰也不可能全部讀完,這就存在一個選擇及選擇標準問題。如何選出新世紀最具代表性的長篇小說?這是個很棘手的事情,處理不好會使研究處於無根狀態。二是概括的困難。與新時期文學潮流鮮明相比,新世紀文學似乎無主潮可言,長篇小說創作題材五花八門,藝術手法不斷翻新,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要從如此紛亂複雜的文學現象中概括出幾個清晰的文體特征,難度大。三是資源的困難。當代文學屬於一門年輕的學科,學術積澱不厚,理論資源相對匱乏,而作為“當代的當代”,新世紀文學的可利用資源就更少了。在全力閱讀新世紀長篇小說的同時,還得為它尋找闡釋和整合的資源。除了要麵對研究對象的龐大和變動,具體到《新世紀長篇小說文體》這個選題還要麵對理論的困境,如巴赫金所說,長篇小說是唯一處於形成中的未完成的文體,沒有自身的文體規定性。而文體自身的概念在學術史上也是尚未確定的。也就是說,文體是什麼?長篇小說是什麼?長篇小說文體是什麼?至今也沒有一個公認的學術定論,需要自己去進行理論梳理和嚐試理論建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