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清早,顧正陽紅著雙眼神色疲乏的出現在了顧正宗的靈堂前。
僅僅是一夜的功夫,顧銘義的白發似乎完全由花白轉成了雪白,那憔悴的麵容和哀傷的神情,讓顧正陽簡直不忍直視。
然而他的腰身依然挺得筆直,雙眼還透著倔強的光芒。
看到顧正陽,顧銘義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半天沒能說出來,最後隻剩下一聲低低的歎息,又把目光投回了顧正宗的遺體之上。
顧正宗被一張白色的麻布覆蓋住全身,看不見他那曾經俊俏的臉龐,然而顧正陽卻突然覺得有一張笑臉在自己麵前晃了晃,然後腦海裏又浮現出那親切的呼喚聲。
“二哥。”
一股酸意湧上了他的鼻頭,使勁全身所有的力氣,才能忍住不讓淚水再滑落下來。
輕輕走到顧銘義身旁,顧正陽扶住了他的胳膊,嘶啞著嗓音說到:“爹,你去休息一下吧,這裏讓我來。”
顧銘義沒有說話,隻是神情麻木的搖了搖頭,他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覆蓋住顧正宗臉龐的那張白布,仿佛隻要一把視線挪開,自己的兒子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看到年近五旬的老父如此神情,顧正陽心裏也覺得十分難受,猶豫了一下,他突然低著頭用很小的聲音說到:“爹,我想出去一趟。”
顧銘義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的光芒,還是沒有扭頭,卻仿佛從靈魂脫殼中飄出幾個字:“早點兒回來,守節……明天就要走了。”
顧正陽屏住呼吸,隔了好久才呢喃著說到:“恐怕……趕不上了,我想去一趟江北。”
顧銘義倏然轉過頭來,那雙渾濁的眸子裏滿是失望和憤怒。
“我想去找大哥。”顧正陽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低聲下氣的解釋到。
事實上,他感覺自己完全無法麵對顧正宗的葬禮,所以隻想找一個地方去逃避。
顧銘義似乎從他閃躲的目光中察覺到了什麼,他沉默了半晌,才用低沉的聲音說到:“等把守節送走……再去,不行嗎?”
顧正陽竭力抑製住自己快要流下的淚水,頭顱深深的埋進了胸膛裏,沒有回答。
良久,靈堂裏傳來了一聲歎息,顧銘義仿佛脫力般說到:“你是這個家,最後的支柱了,有些事,你總該要學會去麵對。”
顧正陽默默的點了點頭,雙手攏在衣袖裏,緊緊捏成了兩個拳頭。
顧正宗的出殯就在第三日,他的死因依然沒能查明,但顧銘義父子似乎都不敢讓他在家裏再多呆下去,他們害怕每次看到顧正宗的遺體,都會忍不住黯然神傷,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希望他入土為安。
顧正陽的那些遊俠兒兄弟們都來了,顧家父子雖然隻有兩人,算上冼平朝父女也才四個人,但顧正宗走得很熱鬧,上百號人敲鑼打鼓的為他送行,這是顧銘義第一次覺得顧正陽交的朋友似乎還不賴,至少在他們家裏最失落的時候,可以用喧鬧的氣氛來暫時趕走心裏的那種落寞。
出殯之後,回到家中,看著往日喜氣洋洋的家裏,如今隻剩下一片冷冷清清,顧銘義忍不住又是一陣唏噓,待看到顧正陽送完他的朋友,從前門走進來,顧銘義揮揮手將他招過來,麵容沉靜的問到:“你真的打算去江北找你大哥?”
“是。”顧正陽點點頭到:“現在關於大哥的流言越來越多,如果他再不回來,我怕他的功勞恐怕會變成一場禍事。”
顧銘義沒有接他的話頭,而是轉過臉去慨歎到:“為什麼會這樣,好好的一個家,怎麼突然間就……,唉!”
顧正陽低下頭,不敢看老父親迷蒙的雙眼,過了片刻,他低聲勸慰到:“等我把大哥找回來,家裏……還會和以前一樣的。”
“一樣?”顧銘義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眼角又慢慢被浸濕,自言自語般說到:“不一樣了,不會再一樣了……”
顧正陽原本剛剛才振作起來的精神又被他所感染,一陣低落湧上心頭,害怕這種感覺阻礙自己的打算,於是他悄悄的退了出去,剛轉過房角,就看到一條柔弱的身影站在院子裏的梨花樹下,那臉蛋兒消瘦而纖弱,一雙翦如秋水的眼眸,透露出的全是不舍和迷離。
顧正陽在心裏暗暗的歎了口氣,走上前去,及至行到身邊,冼衣裳略顯疲憊但依然動聽的聲音傳來:“你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去江北,你明明知道顧伯父現在很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