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東門行到了永樂坊,這裏是除了西市的醴酒坊之外整個洛陽城最繁華、人流量最大的地段,也是通往公主府的必經之途。
往日裏這條路上就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今天則更加擁擠,街道兩邊的屋簷下,周圍眾多酒樓客棧的窗戶口,甚至就連大路兩旁栽種的樹枝上,頭碰頭的全都是人,
這些人一看到迎親的隊伍開過來,立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然後也不知道哪裏點燃了炮仗,整個街道都回響起一片劈劈啪啪的聲音。
顧正武的視線不斷在兩旁擁擠的人群中劃過,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婚禮竟然會引來這麼多人的參觀,在江南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自己以後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妻子,或許是哪個小門小戶的小家碧玉,又或許是某個和自己情投意合的民間女子,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最後竟然娶了一個公主。
正在走神之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聲音,接著整個隊伍停下來,吹鑼打鼓的聲音也靜止了,整條長街,就好像突然間變成了一片安靜的稻田,除了稻穗似的密密麻麻的人頭,隻剩下前方傳來的爭執的聲音。
還沒等顧正武詢問,前方就折回來一個送親的軍士,這名軍士跑到顧正武的馬頭前,行了個禮道:“大人,前方有人攔住去路,說是想請大人對一首障車詩,大人看該怎麼辦?”
“障車詩?”顧正武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他倒是聽說過梁人婚嫁時有這樣的習俗,可這是公主的大婚,難道也有人敢攔在路上考難新郎?
帶著一絲好奇,顧正武騎著馬走到了前方,正好看到一群維持秩序的軍士在和幾個文人打扮的士子推推搡搡,這幾個士子出人意料的強壯,麵對訓練有素的軍士,竟然在推搡中不落下風,一邊掙紮還一邊喊著:“駙馬爺難道就不敢出來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風采嗎?”
顧正武覺得這幾個士子出現的很突兀,但卻沒有多想,叫住了那些正在推搡他們的軍士,對那幾個士子問到:“就是你們想要考究我?”
那幾個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彼此暗中使了個眼色,然後一起點頭到:“正是,我們有一首障車詩,想要請駙馬爺來對上一對。”
顧正武搖頭笑道:“本官是個武將,肚子裏的墨水不多,恐怕要叫幾位失望了。”
“沒關係。”其中一個看起來稍微秀氣點兒的士子說到:“這首詩也不難,隻是有些疑惑想要請駙馬爺解答一番,駙馬爺盡管對就是了。”
顧正武想了想才點頭到:“好吧,你且說來聽聽,若是對不上,諸位也別笑話本官。”
“那駙馬爺聽好了。”一聽他答應了,那人臉上立刻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念到:“鳳凰台上鳳凰飛,青絲白首永相隨,洛陽兒郎千千萬,何日輪到燕南歸?”
這詩一出口,周圍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聲音立刻安靜下來,頓了大概幾息之後,就仿佛漲潮般的議論聲反撲過來,迅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聲浪。
真是太大膽了,竟然敢在公主大婚的禮儀上質問新郎的資格!
“何日輪到燕南歸”,這豈不是在質疑洛陽有無數的好兒郎,為什麼卻偏偏選了這個燕南歸?
這群人真是活膩歪了,居然敢質疑公主的選擇!
可與此同時,周圍也有不少支持他們的論調,因為在洛陽城中,傾慕沁陽公主美貌的人可不在少數,上至達官貴族家的年輕公子,下至販夫走卒家的適齡青年,對沁陽公主仰慕者不知凡幾。
這些人對顧正武自然也是又恨又妒的,更何況顧正武還是個陳人,居然摘下了皇家最美的花朵,就算平日裏他們不敢把這種怨氣表露出來,心底又何嚐沒有過質疑?
結果這首詩一出,立刻引起了他們一片喝倒彩的聲音,反正此時此刻這裏有幾千上萬人,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在喝彩,所以他們喊的倒是蠻使勁,也蠻暢快,似乎要把心中早已積壓良久的怨氣發泄出來。
這時場中唯有一人,對這首詩感到一絲錯愕,那便是今天的新郎官顧正武。
然而顧正武錯愕的原因,卻不是因為這群人詩句中對他的譏諷,而是因為他感覺這首詩很別扭,似乎明著是在諷刺他,可其實又好像在暗指著什麼。
因為這首詩的最後一句用詞很有問題,如果是為了諷刺他,那用“洛陽兒郎千千萬,為何輪到燕南歸”豈不更好,為什麼偏偏要用個“何日”,這讓最後一句話聽起來,倒好像是在問日期,而不是在問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