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晨起雲清風淡,平都城的百姓正要開始一日的喧囂。朝廷官員亦整飭朝服三五成群徘徊在太極門之外,魏主拓跋燾接連罷朝三日,怎不讓群臣心焦!終於從宮內出來了幾個手拿掃帚的小太監,大臣們一擁而上,帶頭的卻是尚書左仆射大人陸麗。他滿臉愁容,下巴處的一撮小山羊胡子晃了幾晃,清了清嗓子方才沉聲道:
“這幾日這宮裏頭——”
接下來的話無非是皇上龍體欠安?還是宮裏頭出了什麼不意變故?他不知該如何措辭,這些到嘴邊的話在眾目睽睽下若脫口而出必定犯了宮中的忌諱。仆射大人尚且難以開口,這些個小太監更是以手指心,支支吾吾了。
正自焦灼間,太極門裏出來一溜身穿孝衣的小黃門,旋俄金鍾齊鳴,宮門大開。這鍾聲乃是帝王崩薨之音,大臣們麵麵相覷之下皆撩衣而跪,口中喃喃著“萬歲,萬歲”。
領頭的正是一身縞素的中常侍宗愛,他老淚縱橫,對著朗朗乾坤,皓皓白日,顫聲道:
“皇上前兒個暴亡於永安寢殿,各大臣舉哀——”
話音未落,太極門外就已哭聲震天,有的老臣索性哭得匍匐於地,幾度昏厥。尚書陸麗從地上爬起,接過小太監遞過來的孝衣,頭搖得跟撥浪鼓般。
“中常侍,皇上到底因何而亡?”
“左仆射大人,太醫們百口不一,皇上南征回宮後龍體就一直欠安,再加上又新納貴嬪,這——”
宗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斜睨了朝班中南宮大人一眼,這一瞥恰被尚宮陸麗收在眼底,閹人亂政在當朝屢見不鮮,他長歎了口氣,直把話就懟了過去:
“皇上即是前日駕崩,為何今日才發喪?我們這班老臣竟不能近前戴孝侍奉,終歸是遠了——”
“匿喪不發本就是古來之禮,這也是為國喪計,左仆射大人的忠心可真是天地可鑒啊!”
宗愛拍拍陸麗之肩,那不可一世的氣勢遠在朝臣之上。
大行皇帝的靈柩就設在太極殿,魏主拓跋燾諡號太武皇帝,大赦天下。靈堂之上魏主拓跋燾的棺槨居中而陳,中兵領軍將軍劉尼手握重器虎視眈眈立於一側,誰也無法開棺一睹先皇之顏,命婦一班,臣子一班,皆哭得慘烈不已。修敬見諸官員到齊,強忍悲憤,起身淒然立於棺槨之下高聲道:“南宮筠大人接旨。”
中常侍宗愛猛聽此語,下山虎般攔在修敬身前,怒道:“你一後宮婦人又哪裏得來的聖旨?大行皇上駕崩之時,宗愛就在身側,並未有聽皇上曾言聖旨一事,難不成是矯詔不成?”
宗愛說著伸手就要搶奪。修敬高舉玉軸聖旨,大呼:“眾位大人且看,這是矯詔麼?”
拓跋燾在世之時就漸漸棄置拓跋八部落酋帥不用,兵權皆歸於中兵領軍將軍劉尼一人之手。治時都城戍衛,亂則出兵地方。中常侍宗愛又把持宮廷內宿衛,這劉尼懼怕宗愛,眼見他作威作福卻也不敢有絲毫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