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兒輕咬櫻唇,她知子陌哥哥為何而來。他——先皇幼子,當今皇上,怎的獨獨是他陪自己在這炭火暖暖的安堂?合宮此時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的口舌,阡兒別轉過頭,窗外每一個暗影流動都令她驚悸不已。
阡兒不由得後退了幾步,安堂中橫陳一榻,薰衣紫幔,錦繡高枕。榻旁新增了兩溜一色軟凳,想是為各宮嬪妃休憩所用。她的鹿皮軟鞋碰著了軟凳的硬腳,險而絆倒。
佳人酥胸蜂腰,步履澀澀含羞,直看得拓跋餘滿目含春,心淫意蕩。他輕撫阡兒衣袂,並不理會門外子陌的高喚,他撿了阡兒近旁軟凳坐下,抬眉笑道:“貴嬪身傍的三秋跟了朕的皇娘,朕是要給你找幾個貼身宮婢,否則就若今日一般連個持湯喂藥的人亦無。”
昭儀娘娘後宮之主,總是回西上宮休息。安堂平素無人肯來,此處小庭院閉起門來實也隻是當今新皇的臨時寢宮。但今日天降良機,她已顧不了許多,她要在翌日先皇入殮之前救應彩她們,她不能讓她們枉死,即使舍卻這一身的禮義廉恥。
“阡兒不敢有宮婢侍奉,那豈不是害了眾多的無辜。”阡兒不急不躁,隻以此話為引。
“此話怎講?”拓跋餘果然不解。
“皇上可知有宮人要為先皇殉葬?”
“殉葬古製由漢而來,我鮮卑族人既入了中原理應遵從漢製,又有何大驚小怪?這跟貴嬪害不害宮婢有何關礙?”拓跋餘看著阡兒緊張得攥起的拳頭,他亦眉頭緊蹙。
“那些個宮人皆是侍奉過阡兒的宮人,若司儀應彩者亦隻是在冊封大典之上為阡兒梳過妝。”
“皆是麼?”拓跋餘霍然立起。
“嗯——”阡兒仰頭直視拓跋餘。
皇娘嫉恨息貴嬪宮人皆知,可沒曾想皇娘卻恨她到如此切齒的地步。拓跋餘望著阡兒投過來的怨懟目光,心下一蕩。宮中女子見皇上都唯唯諾諾,極盡陰柔諂媚,唯有她敢這麼冷冷地凝視當今天子,仿若前世拓跋餘就虧欠過她什麼似的。
“息貴嬪想讓朕——如何?”除了皇娘,他從未如此細細揣度過一個女人的心思,他從未如此溫言款語。
“殉葬陋習當在今朝廢止,阡兒請皇上放了她們。”她說得斬釘截鐵,即使話中添了一個“請”字,誰人聽來亦是對當今天子的不敬。她一個先皇遺妃要廢掉舊典,卻毫無央求之意。
“如若朕不許呢?”拓跋餘含笑近前一步。
“阡兒願隨她們一同為先皇陪葬!”
拓跋餘一把攬過阡兒的雙肩,“為先皇陪葬!”從她那孱弱的嬌軀中竟說出這麼決絕的話語,就為了幾個宮婢麼?息府佳人,萬裏尋來,龍輦入宮,寵冠六宮!她到底是心中有韜略的女子,這膽識卻也非一般女子可比。先遇她者為何是先皇?不是自己?他凝視著她,她素麵粉腮,她吐氣若蘭!
“如若不許,阡兒願隨她們一起陪葬!”
阡兒亦不躲閃,她拽住拓跋餘的衣袖,似怨似歎,雙目含淚。美人嬌嗔落淚,但凡男子都會軟下心腸,她欲以此換回那即將就死的幾條人命。阡兒就這麼讓拓跋餘攬著,不禁亦羞紅了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