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青青若子衿(1 / 2)

夜幕渲染了此刻的神秘,淋漓的星光遙望著戲台上的宮燈,妖嬈嫵媚的燭火那攝人的光影透過輕薄的紙簾,似一雙充滿魔力的纖纖素手,撥弄著人心中那根回聲的弦。

清雅的熏香盤旋著繞過美若夢寐的戲台,點綴了台上戲裝的一男一女。

“柳色明明如月,花香嫋嫋似煙;今日的良辰點綴了昔日的美景,觸手的芬芳驚醒了沉睡的思念。為何去年的燕子銜泥而歸,卻遲遲不見良人那攜了濃墨撩香的一襲長衫?”

“故園的紅杏鳴響了思緒的笙簫,新出的枝椏蔓延了夢靨的隨想,輕擲筆杆,離家數載,今日得以榮歸故裏,這滿懷的百花繚亂可否化作一江春水載我去追隨我那孤苦的妻?

“迎麵而來的是哪家的羅敷,竟生得如此春意盎然,好似這絢爛的四月景致?

“這位姑娘且留步,是哪個肆妄的蝶驚蟄了你的花蕊,又是何方粗魯的風吹落了你的淚水?”

“這位官爺弗知妾的淒苦,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若是姑娘的良人倉皇而逃,你可知因為何故?”

“你這口出狂言的陌路人,你我素不相識,怎的知曉我那如冬夜一般漫長的等待,又怎的知曉我那如山路一般蜿蜒的思念?”

“姑娘絕豔的美貌羞了滿山的繁簇,那銜泥的春燕如丟了羽翼一般踟躕不前駐足流盼;姑娘婀娜的身姿煞了河邊的垂柳,那吐泡的紅鯉如墜入沼澤一般陷入泥淖難以自拔;姑娘皎若星辰,而我就是那癡傻的春燕,就是那愚鈍的紅鯉。”

……

台上的段子乃是赫赫有名的《踏春泥》,正是出自柳先生筆下的經典作品之一。這個段子在揚州城甚是火爆,每每出演此段,女主總由柳先生親自擔當。因此每當此時,戲園子裏總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而我總是端了竹凳在台下一個偏遠的角落靜靜地望著柳先生出神入化的演出。

柳先生麵帶悲戚之色,梨花帶雨,卻將那遇人的羞澀與踟躕恰到好處地表現了出來,台下的觀眾亦是唏噓不已。對於這些古典的唱詞、戲曲我似乎從不感冒,就如同前生的我對於京劇也沒有特殊的喜好一般。然而這首《踏春泥》卻是個例外,不僅是因為它是一段清言,最重要的是它似乎喚醒了我心中一些飄渺恍然的思緒,我卻無論如何也看不真切。

“你又在這兒?我就知道每次柳先生演這個段子你準在這兒!”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我收回癡然的目光,扭頭一望,正是馮陸川。他今兒個換了一身醬紅色的緞袍,襯著白皙的膚色更是精神了些,楊仁子見他貪玩便將他那闊寬的袖口用金圍腕紮了個緊,頓時清朗了許多。

見我不說話,他也順手扯了個竹凳子過來坐在我旁邊:“你怎的傻了?就這麼喜歡這段子?”

我小歎一口氣,笑道:“這唱詞讓人心神蕩漾,你這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自然是不知個中韻味,你瞧著這個無非是對牛彈琴。”

他望了望台上的柳先生,又轉過臉來望我,一雙眸子亮晶晶,麵上的神色有幾分孩童的不悅:“誰說我不知個中韻味了?我聽著也喜歡得緊呐!……再說了,你和我一樣大,豈不也是‘不諳世事’?”

欸?某人說話怎變得如此有邏輯了?我隻是笑笑,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