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非霧非煙
會良朋,逢美景,酒頻斟。昔人已矣,鬆下泉底不如今。幸遇重陽佳節,高處紅萸黃菊,好把醉鄉尋。淡淡飛鴻沒,千古共銷魂。
夜幕將至,豔麗的殘陽還半懸掛在樹梢上,遠遠的還能看到半掩在樹間的城牆,已經被歲月淋漓得一片斑駁。轉身看著身後隨行的隊伍,略顯疲憊的臉色在夕陽下愈發的蒼白了起來,當下決定先在這林子裏休息一晚,明晨再動身進城。
漸入夜色,林中悄寂無聲,輕巧的避開流碧以及隨身的侍衛,踏著夜色下清冷的風和一地的落葉尋著曾無比熟悉的路走去。本來輕緩的步子,不料最後卻越走越急,長長的衣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腳尖輕點枯葉,身形已經掠上樹頂,索性踏著樹葉還未完全落完的樹梢乘風飛去,冷風擦著耳邊而過,刺痛了陸夜茴的臉頰。
迎著峻涼的冷風,陸夜茴挺身端立在梅州的城牆上,衣袂飄揚,帶著一路積蓄的念想。當年陸夜茴離開的時候也僅僅是十歲不足的孩童,關於所謂的以往,也隻是殘留著些微模糊的碎片,獨獨不能忘懷的也隻有娘親的笑以及她的美。憑著小時候的一些記憶,掠足在人家的屋頂,還是輕而易舉的尋到了曾經和娘親一起住過的小院,那裏埋葬著陸夜茴最愛的娘親。
輕點,轉身穩穩地落在院門前,舊日華麗的朱紅色大門早已是斑駁了一片,但依稀還能看到陸夜茴小時在上麵刻畫過的稚嫩的小字,是娘親最擅長的小楷。推門而入,想必是多年未曾居住,昔日草木熱鬧的小院早已是野草叢生。這院中的每寸土地陸夜茴曾都細細的看過、摸過,娘親還在上麵種下了陸夜茴最愛的海棠花,想來,原來陸夜茴愛的不是海棠,而是娘親種下的情。院中的那棵最大的相思樹也因著無人照料已經枯萎了,隻剩下一個虛空的枝架。
陸夜茴就是在那樣的月色下看到了宛如謫仙的他,他獨立在相思樹的身旁,身下是荒蕪的雜草。雖已快步入冬季,但那片雜草中依稀還能看到些微的綠色,在月下泛著盈盈的光亮。相思樹下,清冷的月光透過殘敗的枝椏,斑駁地斜射在他身上,輕描淡寫了一圈銀色的朦朧模糊的光暈。他身穿的依舊是那一襲月白色長袍,淺銀色的流蘇在袖口邊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綻的海棠花,與那九天上的月光爭相輝映著。頎長纖細的身影一直佇立在同樣清冷的夜風裏,散落的發漆黑如夜般,被隨意地披在身後,恣意地揮灑著……枯黃的枝葉落了慢慢的一地,他投在地上的剪影與相思樹秀美的影子交相映著,俊美似神祗,再加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貴淡雅更令人驚豔到無言。
回眸間,似乎還能回憶起,當年陸夜茴就是在這樣的眼眸中迷失了,隻是當初的一院子美好的海棠花已經凋謝完了,再也看不到那樣純粹的海棠了。
“琳琅哥哥……”輕輕的一聲呼喚,落寞了陸夜茴所有的思緒,“琳琅哥哥怎麼會在這裏?”
他不語,宛若明月般的眼眸就這樣的看著陸夜茴,似要看到陸夜茴的靈魂深處的一般。
“因為,這是陸夜茴第一次看到茴兒的地方,也隻有在這裏陸夜茴才能感覺到,你是陸夜茴的。”如果這時陸夜茴的眼神稍微離開一下下的話,陸夜茴就會認為陸夜茴今晚看到的一切都隻是陸夜茴的幻覺,陸夜茴會認為陸夜茴在琳琅的眼中看到的那點點神似星光般的亮光隻不過是月色下投下的影子。可是,不是,陸夜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如針紮般的心痛著。
腦中輾轉著反複的想回憶起當年的那一幕,陸夜茴卻記不得當年的海棠是開得怎樣的耀眼奪目,隻記得花叢中的那個如仙人般飄逸的男子。
遠處有悲吟的琴音傳來,如泣如訴,露從今夜白,赫然是一曲《蘭泣露》,伴著這夜未闌珊的冷寂。手心的汗水很冷,浸濕了陸夜茴還未釋懷的心,眼眶中有盈盈幾欲奪眶而出。驀地凝眸看著琳琅的身後,陸夜茴清晰的記得當年的就是將陸夜茴最愛的娘親葬在了這相思樹下,樹身上有陸夜茴留下的記號。
“清水吟”雖說是慢性毒藥,但是它最大的特點就是會隨著屍體的分解而分解,然後毒液會混合著屍液滲入泥土,方圓一丈之內定是寸草不生。而陸夜茴埋葬陸夜茴娘親的地方卻是雜草叢生,憑著陸夜茴的記憶陸夜茴很確信娘親中陸夜茴確實是“清水吟”,那麼,為什麼娘親的墳前會生草?
腦中空白了一片,似有一把鐵錘在無情的敲打著陸夜茴的心房,幾乎眩暈了過去。在不知覺中,指甲早已經嵌進了陸夜茴的皮肉裏,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陸夜茴的掌紋滴落下來,瞬間就消失在了墨色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