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俯首稱臣還一跪(1 / 2)

那個時候,雲逍僅是個十歲的孩子,雖然是錦衣加身,在大承官員眼裏也不過是那遙遠的敦煌城送來的質子一枚,無權無勢,和穿金戴銀的木偶伶人沒有半分區別。

百官的交頭接耳聲中,景淩哲看著這孩子被引至大殿之下,毫無畏懼地抬頭望著坐在龍椅上的父皇,目光裏看不出悲喜,看不出畏懼,安靜而乖巧,卻沒有半分卑微。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仿佛沒聽見身邊朝臣口中陰陽怪氣的擠兌,更沒看見那些指指點點的議論目光,腰板挺得很直,仿佛這樣自己便能高大一些了似的,景淩哲遠遠地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孩子有些可憐。

百官伏地呼萬歲,這孩子卻像根木頭般杵在那裏,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倔強地不肯跪拜這萬裏江山的主人,恁是古板固執的老尚書厲聲嗬斥,吹胡子瞪眼,還是身邊朝臣借題發揮,指責敦煌傲慢無禮,暗藏禍心,小小的孩子依舊沉默著,不聲不響,繃緊了身子,像隻孤單卻驕傲的小獸,明明害怕,卻偏要炸毛作樣子給人看。

敦煌少主傲慢無禮,被眾臣指責,卻也不過是個不懂事兒的孩子罷了,父皇即使心裏不快,卻也不能放下身段和一個張口就是奶音的小屁孩兒計較,幾句話打發場麵,草草了事,而還是太子的他就深深記住了這小家夥挑著眼梢,倔強的樣子。

十多年過去,當年那個大殿下孤立無援的孩子就站在他眼前,雖隱隱還能看出幼年的影子,身量卻早已長開,眉目間有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落拓氣,特別是一雙桃花也似的眸子,藏了些許笑意,像是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卻讓景淩哲心裏一悸。

他不跪,十多年前不跪,十多年後亦如此。景淩哲暗自苦笑,這孩子雖然長大了,可這倔脾氣倒是一點沒改,當年父皇饒過他隻因雲逍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可如今身為敦煌城主的雲逍故伎重演,揣了明白當糊塗,這分明就是不想給他這個皇帝台階下。

氣悶雖氣悶,景淩哲捏了捏眉心,被群臣的槍唇劍舌吵得頭疼,可心底倒是並沒有埋怨雲逍,相反,還有些慶幸——他,一點都沒有變。

“敦煌城主進京麵聖,卻不跪拜,已是大大的不敬——”耳邊,尚書的聲音尖利而刺耳,年輕的帝王不由的微微皺起了眉頭,擺擺手,剛想開口製止,卻見殿下那位墨衣金冠的敦煌城主上前一步,折下腰來,竟是緩緩地跪了下去。

繡著墨色回紋的繁冗深衣在地上鋪出一片暗色,剛才還站得如傲雪鬆柏的倨傲城主低下了他的頭,折下了他的腰,按著中原人的方式向景淩哲施禮跪拜,朝堂之上頓時鴉雀無聲。

“敦煌城城主高季白在此拜見大承皇帝。”他的聲音清亮沉穩,不卑不亢,冷靜從容得不可思議,仿佛剛才那個僵持著的高傲城主隻不過是眾人的錯覺,他半垂著眸子,以一種謙卑的姿態向已身為大承皇帝的景淩哲表示敬意,卻活生生讓那個萬人之上的男人如鯁在喉,竟是一語也不得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