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喜歡你,楚雲起(2 / 3)

方才的尷尬已拋諸腦後,他走到桌邊,方要坐下,敲門聲又起。

這回是店小二。

店小二扛了一床被褥進來,邊照著蘇先生的指示,在地上鋪了,邊斜眼偷偷看楚雲起,“掌櫃的說了,委屈二位,讓其中一位打地鋪,實在是過意不去,這銀兩就隻收一半,二位公子有什麼要求就盡管提。”

楚雲起和蘇先生都沒說話,店小二也就麻利的鋪好地鋪,關上房門時猶豫片刻,似乎終於有些忍不住,一腳又跨進門內,“公子……是否需要找個大夫來瞧上一瞧?”

他見楚雲起不置可否的看過來,似乎是得到了肯定,兩隻腳都跨進門內,“公子,我知道城中一個很有名的大夫,剛才我看公子傷口似乎反複,像是不大好。”他頓了頓,像是在瞄蘇先生的眼色,總覺著這位先生挺親和,此刻心底不知為何卻有些怕,隻是拿了好處,話總要說完才是,他吞了口口水,又道:“隻是那大夫古怪得很,必得公子親自前去求醫問藥,才會出診……”

店小二話未說完,蘇先生已上前將手一攤,一個請姿。

楚雲起看著蘇先生擅作主張的動作,並沒有出聲阻止。

消停不過一刻,敲門聲又響起。

蘇先生已不耐煩去開門,隻作沒有聽見。

敲門之人等了一會兒,見房中沒有動靜,開口道:“房中可有人?”

開口聲音清脆溫柔,是個女子。

“我家公子遣我遞來請帖,請陸小公子今夜一同賞花飲酒,陸小公子?”

房門唰地一下被打開,門外婢女未及反應,已被猛地拉了進去。

蘇先生手腳不輕,將那女子拉的一個趔趄,他麵色凝重,“你家公子是誰?”

婢女眸中有驚色,姿態倒仍是不慌不忙,她穩穩當當行完禮,站定了,才開口答:“我家公子姓關,是這城中都尉,陸小公子可能不識。公子兩年前進京述職時,有幸得見公子一麵。今日再見,又恰逢花燈盛會,故而遣了奴婢前來遞上請帖。”

蘇先生那雙淡然平和的眸子此刻卻略顯鋒利的瞥著那婢女,素來溫和的臉上多了幾分威嚴,“去回你家公子……”

“蘇先生!”楚雲起出聲打斷了蘇先生的話,他拉上肩頭衣裳,走到那婢女麵前,淡淡一笑,如斑駁經年後,回到物是人非的院門口,看見那人又站在那處,如當初一般笑看著自己,一刻心底翻湧而來的諸多滋味卻又隻能化作眸中的一絲無言的激動。

那婢女垂下頭。

楚雲起的眼掠過她微微攥起的手,“我姓雲,家中排行七。你家公子認錯人了。”

他拒絕得幹脆,連蘇先生也啞口無言。

他滯留城中,不是為了找機會,回去找那個女人?

遣退那婢女,楚雲起回身看向蘇先生,笑得意味深長。

蘇先生神色複雜。

楚雲起擦著他的肩,翻身閑閑躺在床上,如看他獨角戲般唇角揚起張揚,沒有半分要離開的模樣。

蘇先生拂袖在桌邊坐下,原以為他知道玉慎兒受傷出京的消息,安排這一日出城,是為了留出時間偷偷跑回去看她。

可他卻主動要求和自己住,拒絕了所有能夠離開的機會,甚至看來根本沒有出門的打算,或許是自己小人之心惹怒了他,也未可知。

“蘇先生覺得,我為何進城?”他還在發愣,楚雲起已先開口。

蘇先生端著茶,“蘇某不知。”

“先生在山上日久,對山下的事有些不熟悉了。”楚雲起舒舒服服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懶散的說著,“先生可還記得前幾日山中遇到的那十幾個草原漢子?臣娘昨日下山,聽聞這城中也有草原來的人,而且來頭不小。便就借住於青樓中。我原本猜測他們是衛尋的人,今日才知道燕回已獲準回到草原。這條路,當有人替他鋪平了。”

杯中水紋微微一漾,蘇先生握杯的手輕輕靠在桌上。

“你下山之時,你師父便叮囑於你,切莫參與朝政。下山五年,你小心藏匿鋒芒,對待朝政始終也隻是觀望狀態。如今是怎麼了?是不是那個女人一出現你就……”

“蘇先生是不是有點太激動了!”前半句他語氣很淡,後半句卻陡然音調轉高變厲,從床上坐起,站到蘇先生麵前隻是一個眨眼,他拎起茶壺往蘇先生茶杯裏添著水,看似寡淡的眸子裏刀鋒寒涼,“玉慎兒是我楚雲起的未婚妻子,蘇先生若還有一句大不敬之言,恕我不念情麵。”

杯中水堪堪斟滿,差一滴便要溢出,難得蘇先生茶杯端得極穩,難得楚雲起收手及時,他慢慢放下茶壺,背轉身,“皇帝賜婚,把陸家推到風口浪尖,我不過是出手保她,我不管這天下最後姓什麼,至少在我查清楚當年那樁事前,原來在位的,都不能退。”話畢,他卻自己皺了皺眉,為話裏那句不過出手保她。

轉著微亂的心,他又道:“現在這事,牽扯到草原,也是一樣。”

現在這事,牽扯到草原,也是一樣。

燭火照亮蘇先生平靜時也略顯鋒利的眸光,他立在窗口,心中轉著楚雲起的那句話。

遠處畫舫上,始終落在他視線裏的那個白色身影。那身影舉杯換盞,談笑風生,不時遙遙向蘇先生舉杯,遞上一個眼色。

楚雲起終究還是踏出了這間房,在蘇先生無力反對的情況下。

蘇先生在心底慢慢歎了口氣,這孩子長大了,不,一直以來他在自己麵前耍小脾氣、使小性子,和雪狐衛笑在一塊鬧在一塊,不過是做給自己看罷了,他所背負的,注定在少年模樣下有一刻累累壓痕的心。

一陣風過,散開幾圈漣漪,河中一盞花燈又遠遠漾開了去,有人在疾奔。

“主子,為什麼不騎馬?”

“馬不夠快,還容易被發現。”

“我怎麼覺得還是馬比較快……那你幹嘛非得拉上我?我好不容易能和蒙枘有一天放假。”

“被發現了拿你作墊背的。”

“你還怕蘇先生?再說了,隨便找個人在畫舫上扮你,蘇先生能信嗎?”

“你以為,就這麼簡單?”

“那還有什麼?”

短短停頓。

“繞城一周,是為了讓我的人有時間熟悉。你看到堂中的那些富家子弟,整個畫舫上至尋歡貴介下至仆婢藝妓,都是我的人。”

“所以,所謂的認出你的都尉和那個婢子,是你故意安排的?店小二的話,也是你故意找人讓他說的?你居然瞞著我們雪狐衛,私下藏了那麼多人?”

“你們各司其職。蘇先生不知道,才有機會騙過他。更遑論他心中對師父有愧,我拿這點壓他,他沒心思再來追究我。”

“主子,到了,前麵那家客棧就是。主子?”臣娘停下來,看看空落落的身側,不明所以的回頭,遠遠看著忽然停住的楚雲起。

楚雲起抬起頭,自言自語:“四個時辰,我能有半個時辰。”一直穩定綿長的呼吸此刻急促起來,難捱以至快要窒息,臣娘連連的催促響在耳中的嗡嗡聲裏,他驀然清醒,身形連閃,跳上客棧後院的牆頭。

漆黑院中,一個人影正轉過牆角離開。

楚雲起在牆頭靜靜等了一會兒,正欲跳下牆頭,臣娘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楚雲起定定神,方才轉過牆角的人影又轉了回來,走到門前廊下坐了。

那人眼尾一抹天生上挑的弧度,妖而魅,仿若暗夜裏的靈,勾起的唇角無聲亦無知的便能撕扯下未眠的無知懷春少女那一抹魂,心甘情願遞上,自此墮落深淵,永不回頭。

衛尋。

楚雲起眯起雙眸,“他怎麼在這兒?”

他不是一直跟在他們屁股後頭?

臣娘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隻探聽到,玉慎兒受傷後,隨行在燕回的車隊裏。”

這時候,楚雲起也再沒時間去作他想,時間緊迫,不能浪費在無謂的猜忌中。

他放眼環顧,沿著高牆走了幾步,打算繞到後頭,從後窗翻進去。

“你怎麼還不走?”底下房內忽然傳來的話聲迫使他停住了腳步。

玉幼清費力的背靠著房門。

她輕輕撫著蒙在眼前的一層白紗,想要從鏡前看看自己究竟成了什麼模樣,可身上腫得連屈膝這樣的動作也做得艱難。

她撲跌在地,身上立時疼得如被被火燒一般,紅了一大片,唇間愈發失了血色。爬不起,也便就坐在地上,知道他走了,可鼻尖淡淡的若有似無的冷香卻去而又返,讓她心安的味道。

門外沒有聲音,隻有指尖輕而有節奏的叩擊著木板的啪啪聲,在這鬧劇剛剛收場的夜裏,回響成一段清晰的悵惘。

“如果被人發現你不在述京,又有多少唇槍舌劍要射向陸家?”她頓了頓,忽然一愣,自己又說了個成語呢,唇邊的笑未揚起,已暗了下去,想起了自己在他懷裏撒嬌般討賞時的情狀,玉幼清輕輕一笑,他聽得見她的笑,隻要他看不見她拚盡全力也掩藏不住的難過。

“你放心啊,我跟著燕回回到草原,治好傷就回來。那時候的我,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