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本已望向船中的他霍然扭頭,手按在船欄,側耳閉眸細細的聽。
陸薄上前想要開口問什麼,卻被他一揮手打斷。
曉風徐徐,細微鈴聲傳入耳內。這樣的鈴聲,沒有摩擦衣邊的悶,他似乎聽到過,卻又記不起從何處聽來。
斷斷續續,並無特意掩蓋。或許是岸邊有人路過也未可知。
他皺眉,從那清脆鈴聲中跳脫開來,睜眼望向迷霧。半晌,才聽見這鈴聲之外,其實還有低低的腳步聲,輕、慢,在緩緩靠近。
不是路人。
明白了,他神經質的一拍船欄,唇角笑意微微勾起。
他想起了從何處聽過這樣的鈴聲,結合先前對他們下殺手的幕後主使的猜測,他明白了。
燕回啊燕回,我終究還是看錯了你,你終究還是與你那父親燕柝無甚區別。
他終於曉得,東南方向那一片花柳地突起的火光,不是偶然,也不是什麼夜色下不為人知的歡愉,而是殺伐。
燕回很聰明,隻是還不夠狠,他身邊有人,比他更狠。
“姑娘!”他衝著迷霧重重掩埋的岸邊喊,鈴聲和步聲都戛然而止。
他含笑帶侃,“給我條活路!”
陸薄愣了愣,原來如此高深莫測之人,也可以有如此可恥的時刻。
岸邊靜了片刻,迷霧之中霍然一截紅袖飛來,分雲裂電,來勢凶猛。
隔著四五丈的距離,他迅速半側身,那紅袖微卷,竟還要長些,他略略皺眉,這截紅袖上,好濃的脂粉味。
那紅袖落在空處,眼看就要收回,已離了船身,他忽然伸手,將陸薄收在腰間的折扇抽出來卷入紅袖之中,又道:“姑娘,初次見麵,大禮小命現在要,還不是時候。”
“哼!”唰一聲似乎是折扇被打開的聲音。
“中原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嬌俏罵聲裏,折扇被毫不客氣的噗通一聲扔入水中。
“小姝!住手!”橫空裏忽騰出一隻手來抓握住厙靜姝又要揮出的紅綾,眉眼間閃過一絲煩躁,“你鬧夠了沒有!”
“燕回哥哥!”
船欄邊他挑眉,果然是燕回,沒猜錯。
“越發的沒有規矩!”燕回小聲斥責。
厙靜姝垂頭,不情不願的低低喚了一句,“燕回叔叔。”
燕回瞧了眼厙靜姝委委屈屈模樣,輕輕歎了口氣,轉開目光,望向迷霧中的畫舫,“這霧是你招的?”
“唔。”她含糊應了聲。
他卻不語了,厙靜姝偷偷抬起眼皮瞄他,正撞進燕回嚴肅的眸子裏,她撇撇嘴,慢吞吞收紅綾,燕回卻一把扯過,胡亂揉了揉,扔在一邊,她唇微張,眉間微微皺起,卻仍是怕了這個在她記憶裏活了十幾歲的男人,也不知做了些什麼,這霧忽而就緩緩散了些。
“燕回…叔叔,船上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我怕…”她道。
燕回點點頭,默認了厙靜姝的胡鬧,跨前幾步。
這個跟著烏塔偷偷跑來的小姑娘,明知烏塔不在這艘畫舫上,卻仍是手段狠厲的招來這些河中魚獸,企圖趕盡殺絕。
泛光水波裏,騰起的霧遮去了河底殺招,此刻原原本本露出來。
他修長指尖露在嫣紅衣袖外,按下身側彎弓搭箭之人的手,此人擅於聽聲辯位,自小被培養來遠程作戰。
他手搭在箭頭,低低道:“打打殺殺什麼的還真是費勁。”
薄霧微散,隱隱約約岸頭兩個人影,他的目光之落在那個略微矮小、一身火紅的身影上,她一動,風中鈴聲清脆,他低眉輕笑,回身揀了幹淨的墊子坐下,端起酒壺慢慢喝起來。
陸薄走過去,“你怎麼還有心思喝酒?”
他拍掉陸薄的手,“始作俑者來了,心思讓她費去。我們等著便是。”心中默算,這船還能撐得了多久,燕回和那個小姑娘又能有什麼法子收手。
陸薄是個直腦筋,想不透這些個彎彎繞繞,道一聲“我下去船艙幫忙”,不安心的瞧了眼岸邊,轉身走了。
燕回瞧著微微泛紅的河水,估算了畫舫的位置,“小姝,你的紅綾能甩多高?”
“反正多高都甩不開這魚獸。”厙靜姝小聲咕噥,見燕回瞪過來,脾氣上來來,大聲吼道:“他們都說燕回哥哥人去了述京,心也去了,早已忘記了燕氏一族的仇恨,滿心裏都是皇宮中的好生活!反正爭不爭、回不回,你一個都過得舒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