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新年,界殿裏沒有人在。
我的“凜秋”在我手中被舞的嫻熟優美。一年的時間已經讓我和它之間有了默契。清風徐來,衣襟被風吹的發出“沙沙”的聲響,我想象著如今也能像俠客一般舞刀弄劍心中頗為自得,身子愈發舒展起來。一招一式頗自以為妙。
“身子再向後傾三分,力度提五分,腿打直。”清冷的聲音四平八穩的傳來。
我一驚,眼角瞟到一抹絳紅,頓時分了神身上脫力直直向後倒去,又要糗了,我閉上眼,每次見他都是這麼糗,糗啊糗的就糗習慣了。
“讓你往後傾三分,不是讓你往後躺。”微怒的聲音在耳邊穿來,我卻享如天籟,我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氣息輕輕撫在我的耳垂。
果不其然,睜開眼我被他攬在了懷中。他的懷硬朗寬闊帶著桂花的味道。
“就是這麼練功的麼?”冷冷的聲音將我激醒。
他甩開手,我一個踉蹌穩了穩身子,早已笑意盈麵:“宮主大駕光臨哦,嘿嘿,要不您給我示範下該怎樣?”我仰頭看他。
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冰藍的眸子中映著蔥蔥的草地還有,一身青衣的我。我定定的望著他的眸子,忽而,他退開一步,身形展動,雙臂如大鵬般招展,雙腳並立,一腳足尖點地,銀光乍現,他的“長清”已然在手。
劍動身隨,絳紅長衫在微風中竟獵獵作響,一股劍氣壓頂而來,迫的我不得不退後。他在劍氣中心徐徐動起,明明看似不疾卻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身形。絳紅幻化成影和流轉的銀光交結糾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劍合一”?
如果說我舞劍恰如行雲流水,那宮鏑舞劍便如奔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合著精純的內力飛馳而來,似要將人吞沒。這才是劍法“凜宮”的驚魂所在,而我一直練習的沾沾自喜的不過是個花架式罷了。
再看宮鏑,紅衣收斂,剛剛的殺氣在不覺間已不見蹤跡,“長清”如一段銀練滑入紅衫不見。宮鏑收了身形,“好好練。”三字之聲還未落地人已如鴻雁般掠去。
我望著那抹消失在遠處的絳紅心中五味陳雜,努力回想著宮鏑練劍時的氣魄和神韻,調整著自己的氣息和劍法。
每日裏和小憂嘻嘻鬧鬧,努力練劍,日子就在不覺間溜走了。我並不想成為一代劍聖,而是我知道每當我為劍法上了一個台階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必有那一抹攝人心魄的絳色來將我激醒,如天人般在我麵前舞出劍道精髓。每每如此,我便如乞人憐憫的小狗,搖首擺尾的屁顛屁顛跟隨主人的步伐。
呃,當然,我非奴,他亦非主。
練劍時站立的那一坪草又吐了回翠。
我拈著樹上新發的柳芽算了算,來到鏑宮也有了三個年頭,若按照當初宮鏑所說那樣,我也算是學有小成。鏑宮的生活除了對於家人的思念外無憂而快樂,在這裏的三年我絲毫沒有感覺到作為一個專業的殺手組織鏑宮的無情和冷血。
相反的,鏑宮給多得是給予了我友情讓我成長。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總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更何況我有著深愛我的我也深愛著的家人們。又是一個花好月圓夜,我已不需要殷憂幫忙就可以輕鬆地跳上屋頂和他並排坐著聊天。
仰頭看著滿天的繁星,我手指著北鬥七星的勺端,說:“我家就在勺子柄正對的那邊。”
殷憂頓了一下沒有說話,然後轉頭看向我:“韞兒。我都沒有跟你講過我的身世,你願意聽麼?”
我一愣,點了點頭。
殷憂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清亮,飄忽不定中帶著些莫名的哀傷“鏑宮與我的記憶一直是同在的,自打我有記憶以來,鏑宮就是我的家。是宮裏的兄弟們陪著我一起長大,宮裏的師傅們教我習武。我是被老夫人在一個滴水成冰的路邊路邊撿回來的,宮裏的老人們告訴我說,那個時候我已經嘴唇發紫臉蛋發青幾乎要死了,是老夫人運功為我驅寒,還熬了熱湯給我擦洗,那個時候我隻有一歲的樣子,宮主跟我差不多大,那時老夫人甚至還親自喂了奶給我。老夫人就像我的主人,讓我又愛又敬。宮裏的孩子大多是這樣來的,不過我不像他們那般痛恨自己的父母,對於父母,我是感恩的,起碼他們給了我生命,即使沒有教養我,我相信他們是有原因的,世上沒有誰不愛自己的骨肉。小韞,你明白麼?”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不明白為何小憂今天突然給我講這些,許是他壓抑了太久吧。小憂每天看起來總有著用不完的快樂,嘻嘻哈哈開開心心,可是我卻見過他胸前悲傷地傷疤,也見過無數個夜晚他在屋頂一個人的神傷。
大抵,世間的人都是有著麵具的吧,隻是帶的久了就摘不下來了變成了我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