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泛起晨光，再次踏入天津城，恍如隔世。
秦嘯川護著芸生下了車，花園別墅進門的龍沙寶石光禿禿的藤條闖進眼，叫人有些觸景傷情：“從念姐和三哥，有消息了嗎？”
他意外一愣，繼而長舒了一口氣，不禁握緊她的肩頭：“今早收到的消息，邊境昨日一早便將人扣下了，我已叫高勝鳴著手安排去接她回來。”
“至於三哥，也有消息了......”緊擰的眉頭此刻才見平緩，心頭的巨石鬆動，難得如釋重負。
芸生欣慰一笑，她到底沒看錯人。隻是，他為什麼不向六姐和景雲解釋清楚，從念姐和三哥的事，但凡有個萬一，他就不怕汙名隨他一輩子？
“你往後，有什麼心事，不必一個人硬抗。”芸生認真想了半晌，忍不住開口：“世間多一個相信你的人，總歸是好事。”
秦嘯川心頭猛地一震，側目朗聲笑道：“要那麼多人信我幹什麼，我又不是菩薩佛祖。”
他隻要她這一個虔誠的信徒足矣。
走進闊別已久的大廳，入目的窗簾地毯均換成了淡紫色調的絲緞羊毛織物，想來是女主人鍾愛的顏色。
芸生垂下目光，但願三哥和從念姐能早日平安歸來。
秦嘯川突地喚她：“好了，念念和小初有保姆照看，你上樓去好好休息。”大帥府遣來的信使此時就候在廳外，幸好高勝鳴機警，令侍從官及時將人攔下。
見人要走，芸生反手捉住他的袖口，吳世權一事仍叫她心有餘悸。可片刻後，她還是鬆了手。目光打量起這一室清新靜謐，腦中竟不由聯想到大帥府如今的光景......他何嚐沒有心結，她看得出他的為難。多餘的話，不必說。
“我讓侍從官留下來。”他感受得到她的不安。
芸生無意看向門首候著的高勝鳴，抬眸卻道：“叫小高留下來吧。”
他雖覺有些意外，卻還是點頭應下。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躊躇半刻，轉身出口這一句，卻叫人憑空安定下來。
尚有根刺深深紮在心裏，長痛不如短痛，母親的事，還差一個了結。
三姨太倚坐在大帥府西苑的石亭中，沉靜地翻看著手裏的佛經，亭簷上落下兩片殘葉掉進書頁，細碎的雪不一會兒便將鉛字染得濕重，她定睛一看：是個悔字。
“大命將終，悔懼交至。不預修善，臨時及悔。悔之於後，將何及乎？天地之間，五道分明。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三姨太逐字逐句在口中低念，自從秦晉山去了前線之後她便開始吃齋念佛。上一代的恩怨不該禍及這一代，饒是自己的敏容不得大帥寵愛，她也不曾妒忌過他們。晉山是個好孩子，李香茗作的孽不該報應在這些孩子身上。
這偌大的府邸掩藏了多少辛秘往事，隻有真正大智若愚的人，方能安安穩穩走到最後。恰好三姨太，便是深諳此道之人。
“母親。”秦敏容將暖爐塞進三姨太懷裏，抽走書道：“陶媽說你今日都念了一上午了，別看了，傷眼。”
“敏容來了呀？”女兒一雙笑眼生來溫婉，五官不似小六那般火熱豔麗，卻也不是小家碧玉，她抬眸盯得久了，竟越發覺得這孩子同晉山一樣有股子正氣。可這股子正氣穎慧，卻因她不爭不搶的性子生生被女兒刻意收斂掩藏，裝得同她這個無用的母親一樣無用，才換來這一路平安順遂。
“小今啊，你這怎麼三天兩頭都往我這裏跑啊。”
女兒挽緊她的手臂，將頭靠近母親的耳，嗬氣笑道：“小今想你了嘛。”這小名一喚，總讓人忍不住撒嬌。
仿佛隻有是小今的時候，她才會感覺到，自己也是有人愛著的。
“不是前兒個才見過的嗎？你今天又跑回來，同沛珵說了嗎？”三姨太意味深長地問道。
秦敏容一聽到寧沛珵的名字思緒猛地僵頓，她臉色有些不太好，敷衍回道：“門房會告訴他的。”其實，他才不會管她到哪裏去了吧，甚至，他是巴不得她走的。
三姨太難得數落她：“你這個樣子，寧家主母知道了可了得！等會兒見了小九，我可不留你吃飯，你趕緊給我回去。”
秦敏容眸中起了水汽，悠悠一轉又藏了回去，嘟噥道：“我找小九還有事兒呢，不急著回去。”
三姨太抬指轉過她的臉，“你同我說實話，和沛珵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