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讀書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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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侯德雲
1月3日
重讀晚清史,重點在中日關係和中日戰爭方麵。
王芸生的《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煌煌八冊,是讓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給“壓”出來的。
張季鸞為該書作序,道是:“吾儕廁身報界,刺激尤重,瞻念前途,焦憂如焚。以為救國之道,必須國民全體先真恥真奮,是則曆史之回顧,當較任何教訓為深切。”
王芸生也在書中坦言:“本書之作,所以望國民知恥而懷奮也。”
當下中日關係,談不上“壓”,但很癢。癢了,就得撓。武人要撓,文人也要撓。
《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說是“六十年”,隻是寫作之初的打算,要從1871年《中日修好條規》起,寫到1931年“九一八事變”止。《大公報》開辟專欄,每日一篇,連載。實際上隻寫到1919年“五四運動”,共四十八年,後邊有十二年的空白。
讀後才知道,好多有關晚清的史籍,細節的敘述都有不準確的地方。王芸生寫得老實,多引用原始資料,當時的電文、奏折、照會等等,可信度較高。
《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幾乎就是中日關係的編年史,脈絡清晰,可作研究晚清的重要參照。有這個綱,晚清事件的係列解剖,也就有枝可依。所遺憾者,作者在1979年對此書做過修訂,用階級和階級鬥爭史觀,為舊作重新打扮,大宅門裏的小姐戴上了紅領巾,看著別扭。不過,這僅僅是“九個指頭跟一個指頭”之間的關係,可以容忍。
1月10日
淩晨一點睡醒。索性寫東西。至淩晨四五點鍾,《甲午揭秘:日本間諜到大清》第七節完成。也是全篇初稿完成,一萬八千字。頓感輕鬆。此文寫得艱難,連續多日,讓它弄得脹頭脹腦。現在終於不脹,很好。
餘興未盡,把《甲午揭秘:清日宣戰前的博弈》的寫作提綱整理出來,共六節。要完成,至少也得萬字以上。
上網看當當的訂單,幾本書已經送達。兩種《李鴻章傳》,兩種《袁世凱傳》,另有《慈禧傳》、《恭親王傳》,都是西方人的言說。視角不同,可做參照。兼聽則明,傳記類作品,切不可隻信一家之言。
下午,到讀書沙龍坐坐,東扯西扯。
1月31日
春晚這東西,有成風俗的跡象。當然是新風俗。移風易俗,得潛移默化,靠生活環境和物質條件的漸變來推進。來硬的不行,比如拆廟,今天拆,明後天再建起來,式樣還是那式樣,佛還是那尊佛,奈何。
連續多年,每逢除夕,都規規矩矩看春晚,跟“全國人民”一起歡樂。還喝點酒,為這歡樂塗上滿臉暈紅。今年也一樣。
除夕之前,央視照例要為春晚造勢,飯菜沒上桌,先吧吧,說廚師備了多少魚鱉蝦蟹多少油鹽醬醋,打算如何煎炒烹炸。食客不關心這個啊,心說,還是“馬上春晚”得了。
今年春晚看得似乎比往年更認真。省文聯理論室提前下達任務,說寫個“文藝微評”,寫得好玩些,不要超過五百字,還得用個好玩的筆名啥的。想起那個“上馬觀花”,不妨一用。
寫《春晚快談“三要有”》,內容如下:
先說句題外話,看完馬年央視春晚,感覺這事,沒有誰,都能辦得挺好;反過來說,有了誰,也都能辦得挺好;特別是,不再糟蹋東北農民形象,真的挺好挺好。
最強烈的感覺是“三要有”。
一要有張國立。這個從來沒有當過電視主持人的同誌,陡然主持了一下,那份拿捏,那份從容,那份親和力,怎麼瞅著那麼舒服。往年,老夫讓主持人給吧的,嗨……據說張同誌屬馬,真給咱屬馬的人爭光。一言而概之,外行完全可以“領導”內行嘛。
二要有黃渤。歌好,唱得好,跟咱老百姓貼了心了。咱老百姓能有多高的要求,就門裏門外那點事,能弄的自己弄,自己弄不好的希望誰來幫咱弄弄,真的要求不高。網上說啥子“醜男上春晚”,黃渤哪裏醜,他是把半生的瀟灑都攢到現在,才舍得拿出來用用。
三要有《同光十三絕》。等於上了一堂京劇課。看見“同光”,立馬想到晚清。原來晚清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給咱留下點“國粹”。那華麗,那腔,那相,那飄飄的水袖,攝人心魄。大玩家張伯駒說,戲劇“以真我為一切化身,以解剖人生”,你可別小瞧。
最後再說句題外話,有“謠言”傳,馮小剛年輕的時候,不大喜歡洗頭洗腳,看來這種人前途不可限量,想弄個啥就能弄個啥。
2月6日
懂點事,不易。這個春節,不見春的模樣,倒是讀了些書。讀書是懂事的途徑之一。也寫了不少字,一萬二三。寫字也是懂事的途徑之一。買書不如讀書,讀書不如寫書。是行話。不寫書,不能真正懂得。
是張愛玲吧,說了個啥,“由於懂得,所以慈悲”現在懂得了,先對自己,也慈也悲。
一本好書,竟被擱置很久,《菊與刀:日本文化的類型》。先把“日本精神”弄懂再說。老太太資中筠,心裏有個美國,每每下筆有物。咱小人物,心胸狹窄,塞個日本進去好了。何況近代以來,日本與中國,一直纏鬥不清。
下單,訂有關日本的書。這個國,一輩子不打算去,關於它的書,卻是要讀。還有很多的國,也都不打算去,除非下輩子生到那裏,不過關於它們的書,也不妨讀讀。
一本《清日戰爭》把玩很久,還要繼續把玩。把玩後才知道,原來明治維新時期,就實行義務教育。那麼早。
讀《史客》上一篇文章,抱樸山人的《漫談中國的海洋權益》,才知道,中國地圖上的南海邊界線是怎麼劃出來的。二戰結束後,1946年民國政府派海軍收複南海諸島。艦隊的頭叫林遵,此君後來成為解放軍海軍少將。隨行有一個“方域司”官員,文中未記載姓名,負責繪製南海海圖。他畫上一個大口袋,把南海一大片海域以及海域內的島礁都摟到自家懷裏。國民政府把這大口袋印到地圖上。如此這般,大事告成。這是課本上學不到的知識。那個畫圖的官員,史書應該記上一筆,至少留個名。做了這麼大的事,留個名不過分。據說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可誰都知道他叫雷鋒。
《史客》這麼好的“雜誌書”,竟然夭折。通過它知道了薩蘇。這人,也做學問也做事。讀他的《尋找北洋海軍的蹤跡》,迷到廢寢。
2月11日
夜看《紅燈記》,沈陽京劇團演出。李鐵梅,辮子還是那麼長,褂子還是那麼紅,嗓子還是那麼亮。這麼多年,她怎麼就沒變。李玉和和李奶奶,也都演得有勁。一下子,回到那個有勁的時代,硬的時代,亮的時代。
昨夕何夕,今夕何夕。一下子,恍惚起來。
2月22日
讀楊奎鬆的《學問有道》。真有學問,也真有道。道這東西,說白了是遊戲規則,大家都遵守,打麻將也好,打撲克也好,才玩得開心。一人不遵守,秩序就亂。由此說,道這東西,是根本。
大道為治國平天下之類,其他都是小道。即便小道,也得有道才行。無道,一路坎坎坷坷,你怎麼走?別人走鄉間小路,你走亂石崗子,哪個更快?
意大利史學家克羅齊說:“一切真正的曆史都是當代史。”老楊解讀,這話的意思,是強調,曆史這東西,要由當代人重新體驗並賦予生命,才能成為真正的曆史。如何重新體驗呢?是從現實關懷的角度,與曆史對話。
我的理解,所謂“都是當代史”,是我們攜帶目下的思想、觀念和情感,對曆史加以解讀,得出對現實有參照作用的結論。對現實沒用,怎麼能說它是當代史。
曆史這東西常寫常新。每一時代都有每一時代的史學,受每一時代的主流價值觀左右。昨天,我們以意識形態,以階級鬥爭觀念來書寫曆史,流毒尚未肅清。今天,不是也有一個價值觀在主導書寫的方向嗎?曆史麵目,由價值觀的畫筆描繪出來。
老楊說:“今人所看到的曆史,永遠都隻是史實的真實景象的部分縮影。”那當然,誰能還原曆史的全部細節?
老楊說:“史家要有史德、史才和史識。史識之高低,取決於史家的現實關懷程度和現實洞察力。”就是說,你不關心現實,對現實沒有洞察力,還奢談什麼史學?你連題材都找不到嘛!這麼說,史家應該是思想家,至少也應該是半個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