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親手把她送去鬥獸場的。”顏忱掌著手心的琉璃盞,語氣微凝,“你我都看到了,銀虞是怎麼死的。”
暗室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他隻能看到容榕低著頭,五官不甚清晰。
良久得不到回應,顏忱皺起了眉。
大老遠把他從尚書府的家宴裏拖來,就是為了分享她的膽小怯懦?
想罷,顏忱勾起了習慣性的冷笑,“怎麼,容榕你這是怕了?”
“我有什麼可怕的!”像是被戳到痛處,暗處的容榕到底是忍不住反駁。
“喔?你不怕?”淩冽的眸微眯,其中是容榕最熟悉的冷血,“那這麼說,你是後悔了?”
後悔……
心中默默暗念這個本有些好笑的詞,容榕隻覺一陣苦楚。
合宜是什麼人?是當朝聖上的半個女兒,寵愛程度連宮中帝姬也未必能夠比擬,這般輝煌錦繡,她又有什麼好後悔的?
隻是……隻是那慕容緋著實可疑!
“今日選宴,我沒有看錯的。”微定心神,容榕開口道,“她手上的琉璃鏈,與當初銀虞送我的,一模一樣。”
“普天之下,莽土萬裏,兩對相同的鐲子又有什麼好奇怪的。”顏忱嗤笑道。
容榕搖了搖頭,“那由是極其罕見的錦鯉玉粹所製,這世上絕無二製,更何況那鐲子上的磨損都和從前一樣……”
話到止處便息,容榕知曉顏忱有多麼謹慎聰明,為了皇位,他不能讓自己的名聲有任何汙點,可偏偏銀虞,就是這個不可磨滅的殘缺,無論這個慕容緋與銀虞之間有何種關聯,但在今日之後,恐怕都難逃顏忱魔爪了……
水眸之中亮光閃現,泛出點點瘋狂。
……
恰好能露出手鐲的衣服,神似從前銀虞的妝容,說話拿捏的每一個神態。
慕容緋當然是故意的。
容榕如今哪來的什麼弱點,端木家和南帝當靠山,還自謀自劃了一場給心愛男兒的選親,她幾乎快要到雲巔去了,區區一個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的軒王嫡女,憑什麼讓她心生懼意。
當然,如果她是銀虞,這一切都很簡單。
試問當日扶餘王宮血流成河,曾經嬌笑的小姑娘,當真不會有一絲陰影?或是鮮血淋漓的鬥獸場裏,待到如絲如霧般密布的濃愁隨著她的屍體一起褪去,午夜夢回,她是否又會驚醒於那些陰濕地牢裏最肆無忌憚的惡毒詛咒?
慕容緋掃過橋下潺潺流動的溪水,墨眸裏了無笑意。
三年,一個不夠漫長的時間,不夠她忘掉那些屈辱,不夠她忘記死亡的滋味,還有她的王兄……
想到這,纖細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進長袖,骨節處隱隱泛白。
銀玨是她從未再世人麵前露麵的王兄,雖是同父異母,卻是少數待她極好的人,那日皇城決戰,她仍記得銀玨那張曾經如玉無雙的臉,分明半個身子都是擦不淨的血垢,卻還是笑著握住她的手哄她別哭,仿佛她那無用的哭訴擊破了他千軍萬馬都攻克不下的守勢。
“傻丫頭……你,什麼時候見我輸過?”
銀玨當然沒輸,為了扶餘毀了自己,保了她一命,在他心裏當然不算輸。
若她當初再謹慎那麼一點點,哪怕隻是一點……
慕容緋仍垂著眸,隻是那素日裏常含蔑笑的眼,竟滲出一股滲人的死氣來,就像是劇毒的蜘蛛絲,輕輕淺淺地,遍布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慕容緋?”清冽熟悉的嗓音從對麵傳來,卻夾雜著微風的三分暖意,卷走了空氣中那股詭異的氣氛。
慕容緋側眸,不出所料望進雲歸翎略帶詫異的臉龐。
還是太明顯了嗎……
柔柔地添了抹笑,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僵硬。
但是沒關係,一切都很早,一切都有扳回局麵的餘地。
“師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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