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大結局(上)(1 / 3)

盧家少主盧少章被逐出了盧氏宗族,究竟什麼原因,被壓的嚴嚴實實的,一個字也沒傳出來,不過精明的人也還是能夠猜出一些端倪來。

先前關於皇帝的謠言,後來便是長生大長公主的,這兩個大周最尊貴的人,一下子陷入了謠言風波之中,這怎麼可能隻是巧合?

而所有的謠言,都與盧氏或多或少有關係。

皇帝出事的時候,便有傳出二皇子牽涉其中,爾後,長生大長公主的謠言,更是起因於許夫人,而這許夫人便是盧氏女,這些年來與盧氏也走的十分的近!

這前後兩件事,說是和他們盧氏一點關係都沒有,誰信?

誰也不信。

如今盧綱又將自己的獨生子給逐出宗族,事情便更加顯而易見了,不過皇帝和大長公主都沒有開口,也沒有實際的證據,大家自然不好開口了,更何況還牽涉到了宮裏的二皇子,一個不好,很有可能會陷入皇家爭鬥之中!

……

許夫人出殯之後,許大將軍便派人入京,向皇帝懇求將獨子許航帶往西州,皇帝恩準,不過許少爺卻堅決不願,說要去為母親結廬守陵。

孝子孝心,便是皇帝也不好阻止。

而許航這番拒絕,除了讚賞他的孝心之外,自然也有議論他這般做是因為那些謠言的關係,盧氏的死,長生大長公主原本便有很大的嫌疑,還有那蕭顧,現在可是在西州,許航去了西州焉能有好日子過?去給亡母守陵,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長生得知了消息之後沉默良久。

“孩子還小。”蕭惟知道妻子傷了心,這些年來,她對許航的看顧雖然及不上皇帝與阿顧,但也絕不會少!而如今,那孩子卻做得如此決絕,即便他去西州,也好過這般!“他又是與盧氏相依為命……”

“我知道。”長生打斷了他的話,“我沒事。”

“長生……”

“人活到這個歲數了,也沒什麼事情是看不開的。”長生笑道,“再說了,這孩子的性情我知道,他這般做也是在情理之中,就像你所說的,他是與盧氏相依為命長大的,這份感情即便是許昭也無法取代,他不去西州也好,那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隻是表哥怕是也要傷心了。”

“終究是他兒子,總會有過去的一日。”蕭惟道。

長生笑了笑,“是啊,這世上唯一隔斷不了的便是這血脈親情。”說完,又沉默了下來。

“想阿顧了?”

長生沒有否認,“是我們沒保護好孩子。”

“他不是小孩子了。”蕭惟道,“自己做的事情該自己承擔,再說了,年少的時候吃些苦也沒什麼,比起我們當年,他已經算是很舒服了。”

“這倒也是。”長生笑道。

蕭惟看著妻子,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便說吧。”長生道。

蕭惟抬手撫著妻子的臉,卻沒有開口。

長生失笑,“怎麼?我憔悴的都讓你不忍直視了?”

“我這不是看著嗎?”蕭惟道。

“那是不是發現原來你娘子我已經老到了讓你驚訝的地步了?”長生繼續笑道。

蕭惟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了?”

“不行。”長生搖頭,抬手覆上了他有些冰涼的手,“蕭惟,現在還不行。”她知道這些年他並沒有真的在家裏帶孩子,蕭氏一族那裏他也下了不少的功夫,便是不能給王氏致命一擊,但也可以讓他們傷筋勞骨的,但是現在不是時候,“不說如今的狀況經不起大震動,便是能,現在我們也沒辦法一下子將王氏連根拔起,既然如此,何必毀了你多年籌謀?安逸是能安逸幾年,可幾年之後再來一次,你不累我也累了。”

“我心疼!”蕭惟道,眼底迸著寒意,對那些讓他心愛之人如此勞心勞力的人的寒意!“長生,我心疼!”

“那好啊,證明我雖然老了,可還是有些魅力的。”長生笑道。

蕭惟無奈,“你啊。”

“好了。”長生笑道,“這般膩歪都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了,我們這歲數加起來都快一百了,總還是跟少男少女一般,也不怕別人笑話!”

“有什麼好怕的?”蕭惟道。

長生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唇邊的笑意更濃,眉眼間也染上了春色,的確都不年輕了,隻是有些東西絕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便消失,相反隻會更加的濃厚,“是,我的夫君大人。”

這輩子能與你相伴,是我此生大幸!

不能翻臉,可若是置若罔聞的話,怕是會讓對方得寸進尺了!

長生不想皇帝親政大典前再生事端!

是時候該見一見了。

……

“真的是王氏一族在背後搞的鬼?!”

皇帝震驚之餘更是勃然大怒,這些日子他懷疑過很多人,但是卻偏偏沒想到居然會是那個王氏!

昔日的王氏的確很輝煌,也很讓朝廷忌憚,但是這些年來,尤其是他登基一來,王氏日漸式微,在南方士族之中,甚至反過來被曾經附庸它而生的家族騎在頭上,可是沒想到……

“感情這些年來他們都不過是在示弱?根本就還一直藏著狼子野心!”

盧綱將進宮請罪的時候他還有所懷疑,畢竟所有事情甚至連那暴斃的盧氏也都與盧氏一族關係不淺,現在他說一切都是王氏在背後策劃操作這一切,他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全信了,甚至懷疑盧綱這不過是斷臂救己,犧牲一個兒子將罪名退給王氏,從而保住盧氏!

這不是沒可能,畢竟一個兒子哪裏有整個家族重要?更何況現在那盧少章也不過是被逐出宗族怕了,又不是丟了性命!

就憑他明明知道那盧少章經手了不少事情都還將人給送走,便知道盧綱並不是真心請罪!不過是為了保住兒子一命罷了!

愛子之心人人有之,更何況是獨子,但盧綱這所謂的請罪便顯的極為的敷衍!尤其是他還將罪責推給了遠在江洲,且多年來沒有任何族人入朝的王氏!

皇帝想著自己所經曆的一切,絕不可能就這般信了盧綱,甚至即便是真的,他也不可能就這樣饒了盧氏!被利用又如何?到底很多事情是他們做的,是盧少章做的!從犯也是犯!他盧綱如此作為,將他這個皇帝置於何處?!

不過,到底是皇帝,與自己的個人仇怨相比,他更加在意的是士族的不安分!盧氏都來了京城多少年了?這些年來,朝廷也從未虧待過他們,他們還有什麼不滿?!

可沒想到——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謀逆造反嗎?!”

年少的皇帝怒不可遏,可卻也有些氣急敗壞有損帝王威嚴了。

長生沒說話,隻是神色漠然地看著他。

到底是自幼當皇帝的,即便一時控製不住情緒可很快也便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尤其還是在這般目光之下。

“姑姑,朕……”

“造反倒不至於。”長生沒等他說完便繼續道,“至少在這二十年間是做不到的,王煥之是個聰明人,明知道不成功的事情絕不會去做。”

皇帝忙收斂情緒,冷笑道:“也就是說隻是衝著朕來的?!”

“也許可以說是衝著我來的。”長生道,“你是我養大的,又沒能如所有人所願的對我懷恨在心隻等著親政之後收拾我,他便隻好親自動手了。”

“姑姑……”

“開玩笑的。”長生笑道,“不過當年若沒有我的話,王煥之如今必定權傾朝野,王氏一族也必定能成士族第一。”

皇帝神色凝重,“所以,隻要有朕在,他便對付不了姑姑!”

“皇帝。”長生斂去了笑意,“永遠都要記住,真正的較量從來都不會為了私人恩怨,你真正的敵人謀取的也絕不會是那所謂的一時之快!”

皇帝神色一僵,“是朕狹隘了。”

“王煥之雖然不簡單,不過也還沒資格讓我大周的皇帝親自下手對付。”長生繼續道,“陰謀詭計之下的博弈,陛下隻需看著就行,記住,要做那下棋之人。”

“侄兒受教!”皇帝行了一禮,應道。

長生頷首。

她是被緊急召進宮來的,而皇帝這般做的目的便是需要她核實盧綱所奏是否真實,方才進來時候的皇帝冷漠譏諷,爾後,便是勃然大怒……

也便是在這一刻,她方才發現了一個問題,或者該說是隱患,她一直忽略的隱患!

皇帝並未從當日被算計一事走完全走出來。

不過這事……

“去慈寧宮。”

錢太後與長生大長公主之間的往來不多,甚至除了節日的宮宴或者必要的客套之外,他們之間幾乎沒有其他往來,像那次錢太後直接殺到大長公主府的例子更是特例,而如今,大長公主主動去慈寧宮,也是特例!

大長公主竟然主動去找錢太後?

做什麼?!

沒有人覺得這兩人不過是敘敘舊罷了,即便是錢太後也並不覺的長生到來隻是過來閑話家常!即便她對著宮人是這般說的。

香茗品茗之間,最終沉不住氣的也還是錢太後。

能讓她主動找來的,絕不是尋常之事,而她手中不尋常的事情,必定關係到皇帝!屏退了左右之後,錢太後便直接開門見山了。

結果也如她所料,長生來這裏的確不是閑話家常的,也的確是因為皇帝。

“皇帝仍有陰影?”錢太後麵色凝重。

長生歎了口氣,“是我疏忽了,一直將注意力放在了皇帝身子上麵,甚至連皇帝會不會因為那一夜不算愉快的經曆對男女之色生出了厭惡,獨獨沒想到他會害怕。”

錢太後苦笑,“我這個當母親的也未曾這般想過……”皇帝的整個成長過程,唯一恐懼的或許便是大長公主讓他這個皇帝當不成,“皇帝是怕將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會有人這般算計他,而這一次,他或許便沒有這般好過去了,他是在後怕!”

“嗯。”長生頷首,“我們一直欣慰地看著他長成了帝王,有帝王的威嚴,也會帝王心術,甚至在不久的將來,他會做的比他的先祖都還出色,我們一直認定他會是一個好皇帝,親政之後,也能擔的起江山社稷的眾人,可卻忘了,他還年輕。”

“那如今該如何是好?”錢太後不在乎是什麼理由,隻想解決的法子,“他必定不願意承認,也更不會願意有人說穿!”

“好好跟他談談吧。”長生道,“您是他母親,孩子在母親的麵前不會懼怕丟臉的。”

錢太後看著她,握緊手心,“你不管嗎?”

“皇帝最怕的或許便是我看出來吧。”長生道。

錢太後苦笑,“是啊,他應該最怕你看出來!他一直說絕不會讓你失望,如何會願意看你失望的樣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挫折罷了,若是這般便被嚇到了,他如何還能在你麵前站直腰杆?!”她的話越說越激動,“秦長生,你可知道有時候我恨不得撕了你!”

長生也不惱,反而笑道:“自然知道,若是有人敢搶了我管教兒子的權力,我一定將她撕成碎片仍火了燒了,連灰都不留!”

錢太後一窒。

“怎麼?太後娘娘沒有這般感覺?”長生笑道。

錢太後覺得自己這輩子在她這裏永遠也別想討到一絲便宜!“我會找個機會好好跟皇帝聊聊,不過皇帝之所以會恐懼,也與這些事情不了了之不無關係!若能快刀砍亂麻地將人處理了,哪裏還需要害怕?”

“可惜啊,就是不能。”長生道。

錢太後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來也下不去,“王氏一族如此挑釁,就真的不管?”

“自然不能。”長生道。

錢太後繼續道:“你打算如何?”

“他王煥之想絕我皇家的後嗣,我便讓他祖宗不得安寧!”長生冷笑道。

錢太後背脊一涼,不過也沒有開口追問下去,“你有分寸便好。”

長生笑了笑,“方氏是個好妻子,雖說也跟你搶兒子,不過你最好別恨她,她可不是我,沒有銅牆鐵壁。”

“你——”錢太後氣結,“大長公主放一萬個心便可,我們婆媳會親如母女!”

這女人便是到了最後也不讓她好過!

恨?

的確恨,不管是身為母親還是身為妻子,甚至身為女人,她都恨眼前這個女人,或許沒有一個女人看著別人過得比自己好,占據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還能心平氣和吧?

不過好在……

好在她克製住了。

熬過了那些痛苦之後,如今一切都會好的。

她給予她的除了這些痛苦之外,還有她兒子至尊地位,她後半生的安逸生活!

而她卻幾乎什麼也沒得到過。

權力、名聲如今甚至連她最引以為傲的兒子與丈夫也都深受其害,到了最後,她秦長生或許會一無所有。

“別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蕭駙馬是個不錯的丈夫,有些事情該解釋清楚便解釋清楚,別到了最後真的無法挽回了。”

“太後娘娘也信那些謠言?”長生好笑道。

錢太後正色道:“謠言自然無稽,不過男人到底是男人,即便他信你,可謠言的可怕你不是沒見識過,有些事情防患於未然也是不錯!”

“倒也是。”長生笑道。

錢太後知道她未必聽得進去,不過她該盡的心也都盡到了,其他的便無需再多幹涉了,至於皇帝……

即便她是親生母親,可要麵對的卻是身為皇帝的兒子。

讓那意氣風發親政在即的兒子坦白內心的恐懼,這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她還是感激,感激秦長生給她這個盡母親責任的機會!

……

南方這些年變化的確很大,其中最大的,除了已經成為曆史的地方軍之外,便是那些士族了,多年下來,曾經的四大士族也有了很大的變化,盧氏一族便不用說了,舉族遷往京城,留下來那些死都不願意走的老人也都一個個地離世,盧氏一族留在青州的痕跡越來越少,如今的青州的孩童已然不知曉青州曾經有一個望族盧氏存在!而曾經風頭最盛,甚至有成為士族之首的王氏也沉寂衰敗下來了,盧氏的報複與內鬥,朝廷的推波助瀾,蕭氏的興起,都在積壓著王氏一族的生存空間,還能夠占著四大士族的名頭,而沒有被取而代之,便是因為他有一個頗有能耐的家主!而依舊不變的便是鄭氏了,鄭氏還是那個樣子,誰強便倒想誰,牆頭草一個,不過在這世道,不變便是落後,如今的鄭氏風光依舊,卻也危機重重,唯一蒸蒸日上的便是蕭氏了,除了有任三江總督的蕭瑞之外,還有坐鎮京城的長生大長公主駙馬蕭惟,蕭氏一族這些年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所以,皇帝親政,大長公主放權,對他們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蕭氏一族已經是十足十的大長公主一派了!

長生執政的這些年一直避免出現一個大長公主一派,可即便無法將這話說出口,大長公主一派也早已成型,不過與其他權臣不一樣的是大長公主的派係不再朝堂之上,而是在軍中,在民間,但也這些也正是最可怕的!

文人派係算得了什麼?

唯有軍權才是最重要!

至於士族方麵,大周皇朝最畏懼的不就是這些士族之人嗎?

……

蕭氏一族這大半年來一直彌漫著一股惴惴不安的氣氛,開始的時候是因為怕皇帝親政之後會清算大長公主從而遷怒蕭氏,可現在擔心的是蕭惟與長生大長公主翻臉!

京城離綿州雖然遠,可到底也還是有距離的,如此事關家族的大事,再遠也能傳到,開始的時候大家還不信,覺得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的,可不安已經有了,哪裏經得起這些謠言?

蕭瑞不得不回綿州安定人心,隻是卻作用不大,族中甚至有人在議論蕭惟父子好像真的一點也不像,還有說當初大長公主不是在京城裏麵懷孕的,是在外邊懷的,雖然一直說當時是跟蕭惟在一起的,可誰知道是不是?又誰知道大長公主背地裏跟誰做了什麼事情?

還有,蕭顧與蕭氏不親,這也是事實!

不安的情緒日積月累的。

蕭瑞也憂心不已,不過倒不是憂心這些謠言,也不是真的怕謠言是真的,而是擔心這些謠言背後的可怕黑手!

能在京城設計挑撥長生大長公主夫妻,究竟要有多大的本事和勇氣?

可從去年皇帝出事到現在蕭顧身世之謎,種種跡象都說明了有人按耐不住了,要動手了!而顯然,大長公主夫妻猝不及防,被打的狼狽不堪!

真的是王馳嗎?

蕭瑞接到京城的消息便是他,可是這些年他在江洲始終盯著,見到的隻是他為了保住王氏一族而日夜奔波勞累殫精竭慮的模樣,在這般情況之下,他還能謀劃出這樣的可怕陷阱?!

不。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如此出手狠辣吧。

昔日輝煌的王氏一族,被一點一點地打壓至此,他如何能不恨?而昔日才高八鬥天下聞名的王煥之,如今隻能龜縮在這江洲之中,如何能不恨?

若是沒有大長公主的話,他必定展翅高飛,甚至有可能讓士族再度回到那與朝廷旗鼓相當的輝煌時代!

平心而論,蕭顧的確佩服這個男人,而作為對手,便更覺其可怕!

而如今,沉寂多年的猛虎蘇醒了,不知京城那邊會如何應對!這些年來,南方因為裁撤地方軍一事便有些人心浮動,若是朝廷對王氏下手,怕是會出事。

蕭瑞沒有猜錯,長生大長公主的確沒打算就這樣作罷,隻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會這般的手段報複!

王煥之狠辣,她秦長生也好不到哪裏去!

一場大火,讓沉寂多年的王氏一族再一次成為南方多州津津樂道的話題,建元十三年六月初一,對於漫長的大周曆史來說並不是什麼大日子,甚至史書上也沒有記錄在案,不過在民間野史當中卻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在後世被描繪出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這一夜,一場大火襲擊了王氏宗祠,這個百年大族屹立在江洲的宗族被這一把火給燒了個幹幹淨淨!

與盧氏當年那一場大火相比,王氏宗族的這火沒燒死人,沒出人命,似乎可以說是幸運多了,可對於王氏族人來說,宗祠被燒,曆代祖宗的牌位被燒,便如同在他們原本便脆弱的神經中砸下了一塊巨石!

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宗族驕傲,徹底地被燒毀了!

這一夜,無數的王氏族人在大火前哭泣,甚至有人要衝進去與宗祠共存亡!

而作為家主的王馳,在大火前仰天長嘯,爾後,吐血倒地。

蕭瑞急忙趕回江洲處理善後事宜,與此同時,當夜的情形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長生的案台之上。

在這炎熱的盛夏,那密信當中的一字一字卻讓她遍體生寒。

不是懼怕死人的力量,而是活人。

是王氏一族那一個個活著的人!

更是王煥之!

王氏一族在為難關頭多表現出來的宗族信仰是可怕的,而在困難重重之中還能讓家族迸發出這般力量的王煥之更可怕!

士族的可怕之處,不是他們占據了多少資源,多少財富,而是這份精神!

不過,她並不後悔這樣做!甚至該慶幸這樣做,因為這般,她才真正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對手到底有多可怕!

“王馳必定不會輕易作罷。”蕭惟並不讚同長生這般做,毀人宗祠,終究是不地道,“我會讓蕭瑞……”

“不必。”長生打斷了他的話,“即便蕭氏出麵承認,王煥之也不是傻子。”

“可是……”

“我的名聲已經夠臭了,不怕再多這一樁。”長生道。

蕭惟無奈,“你便不能讓我為你背背?”

“你怎麼沒背呢?”長生笑道,“戴綠帽子這般的汙名還不夠?”

“你啊。”蕭惟自知說不過她,毀了王氏宗祠的確不地道,但是王煥之的所作所為也好不到哪裏去,而且,若不讓他痛心,如何能消他們心頭之恨?他想讓他們一家家破人亡,他們何須客氣?“你以後的防衛由我負責。”

“好。”長生沒有拒絕,不過也並不覺的王馳會直接動手報仇這般沒水平!

事實上,她也沒有猜錯。

江洲那邊的消息每天都傳來,王馳強撐著病體親自帶人清理廢墟,然後召集族人商議重建事宜,而麵對族人的指責,也都一一承受,將宗祠被毀一事的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蕭瑞嚴陣以待。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王馳並未追究走水的原因,對外的解釋便是看管不利,隻是一場意外!

意外。

蕭瑞卻並沒有鬆了一口氣,宗祠被毀這是多大的事情?任誰都忍不了,可偏偏他忍了!這時候忍了,便意味著接下來的報複會更加的猛烈!

王煥之到底想做什麼?!

長生大長公主又究竟想做什麼?!

這絕對是一步臭棋!

絕對是!

唯一能夠得到的好處便是一時的暢順,可接下來要麵對的報複會更加大更加可怕,難道她這是想要逼瘋王煥之?還是她位高權重久了,便將這對手不當回事了?!

蕭瑞自然不能指責長生,但是給蕭惟的書信還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手上了,也很快得到了回複。

盯緊王馳。

就隻有一個。

蕭瑞苦笑不已,他就知道會是這樣子,隻是大哥也莫要糊塗了好!

……

王氏宗祠這事震動過南方士族一陣子之後,便又沉寂下去了,而王家家主王馳王煥之也因為帶病善後,以致重病不起,到了王氏宗祠終於開始重建了,他才有所好轉,不過卻落下了心痛咳血的毛病,為了養病,將家主的事務都交給了族中的晚輩,搬去別院養病去了。

而在這期間,建元帝的親政大殿也順利舉行,幼年登基的建元帝終於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大周皇帝了,而執掌政權十幾年的長生大長公主也正式卸任,大周由女子主政的時代結束,真正的建元一朝正式來臨。

親政大殿之後,長生大長公主便搬到了郊外的溫泉莊子去住了,而不管願不願意,蕭駙馬都隨行了,雖然這些日子這對夫妻似乎和好了,可在那般謠言之下,誰都不信他們真的能和好,再說了,那謠言都還沒解決呢?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可惜的是,不管是許家還是大長公主甚至連皇室都沒能滿足大家的好奇心,誰也沒管那謠言,任憑這他們繼續傳,傳著傳著,也便覺得膩歪了沒意思了,竟漸漸地消散了。

自然,主要還是沒有人推波助瀾。

建元帝在親政大殿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給長生大長公主那一跪拜,徹底地打消了那些想對大長公主秋後算賬的人的心思。

皇帝說,姑姑待他恩重如山!

不是大長公主,而是姑姑。

不是勉勉強強裝模作樣的一跪,而是三拜九叩的大禮!

皇帝不允許任何人找大長公主麻煩,即便是那蕭駙馬,隻要他姑姑還想要,他便不允許他有任何的不敬!

所以,蕭駙馬隨著大長公主去別院了。

大夥兒也都明白,即便沒了大權,長生大長公主也還是長生大長公主,地位穩如泰山,誰也動不了!

大典之後,便是秦陽也說,她居然沒養出一頭白眼狼來。

長生很高興,便是知道會是這般結果,便是對皇帝有信心,但還是很高興,更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

當然,若是她的兒子也在身邊的話,那更高興了。

“又想阿顧呢?”

“嗯。”如今似乎能夠讓她夜裏驚醒的,便隻有兒子了,“我夢到他受傷了。”

“有許昭在,不會有事的。”蕭惟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的話,便讓師父去西州走一趟。”

長生喝了口水,“不用了,當日答應了他不派人跟著,便不能反悔。”

“阿顧會好好的。”蕭惟道。

“嗯。”

“睡吧。”

“蕭惟,你說王馳會不會對阿顧下手?”長生繼續道,雖然猜到了他絕不會為了這事便原相畢露,但暗地裏必定不會作罷的!

蕭惟道:“我們沒忘阿顧身邊放人,但江洲那邊卻盯的死死的,王煥之所有一切都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對阿顧不利?”

“我總是覺得他這一場病有些蹊蹺!”

“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們去西州一趟。”蕭惟道,“反正如今你也沒事,回去看看也好。”那個地方也承載了他們幾年幸福的歲月,況且,出去走走,也總好過她總是一個人胡思亂想!

既然放權,那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皇帝,包括王氏一族。

隻是,交出去了並不代表便放下了,她不管,卻不意味著便不會去想不會去擔心,比起真正握在手裏處置,這麼一個人瞎想更加磨人。

“我現在走了,不知道多少人會睡不著。”長生失笑,“便是要去,也不能去西州。”

蕭惟道:“我們悄悄過去也行。”

“算了吧。”長生搖頭,“我們若是去了的話,你那兒子或許還會不高興呢。”

“他敢!”

長生失笑,靠在丈夫的懷中,“蕭惟,我們阿顧真的長大了。”

“嗯。”

夜靜謐無聲。

長生沒躺下多久又起來了,捂著心口深呼吸。

“怎麼了?”蕭惟皺眉,見她捂著胸口的模樣,忙道:“我去叫人。”

“不用。”長生阻止了他,“我沒事。”

“這還說沒事?”

“真的沒事。”長生認真道,“就是心裏憋的慌,或許你說對了,我就是勞碌命,這一閑下來了倒周身不舒服。”

“真的沒事?”

“還能騙你?”長生失笑,“也許跟這天氣也有關係,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熱的多了,這到了莊子也還是悶的厲害。”

蕭惟還是皺著眉頭。

“或許……”長生頓了頓,才繼續道:“要更年期了吧?”

蕭惟一愣。

“這女人年紀大了總會有些不對的,往後夫君大人多擔待擔待。”長生笑道。

蕭惟無奈,“你啊。”

“好了,歇息吧。”

“睡不著便不要勉強。”蕭惟道。

長生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覺要做什麼?”

蕭惟沒說話,隻是一雙黑黝黝的眼眸盯著她瞧。

夫妻這般多年,哪裏還看不出來?抬手圈著丈夫的脖子,笑道:“我是不是該驕傲自己這一把年紀了都還能讓夫君大人這般?”

“嗯。”

長夜漫漫,除了睡覺的確還有別的可以做,尤其是兒子不在身邊兩個寂寞的老夫老妻。

……

蕭惟提議去西州一事的確不可行,不過長生覺得自己是應該出去走走了,總待在莊子裏,她怕是真的會把自己搞的神經兮兮的,再說了,她待的近了,皇帝做起事情來或許終究還是有些顧忌,尊重是一回事,但是敬畏也還是有的。

當然,究根結底,還是她想出去走走了。

建元帝接到了莊子的信慌了一下子,不過很快便緩過來了,對身邊的方皇後笑道:“朕有些舍不得姑姑。”

“陛下與大長公主親如母子,自然會舍不得。”方皇後笑道,“不過大長公主也隻是出去走走,替陛下好好看看我們大周的河山,也不是不回來。”

“皇後說的是。”建元帝笑道,“姑姑從前也說過她老了便什麼也不管,隻管帶著駙馬遊山玩水去。”

方皇後但笑不語。

建元帝歎了口氣,“姑姑為大周江山辛勞半生,如今既然有此心願,朕自然不能阻攔,再說顧表弟還遠在西州,姑姑待著京城難免心情鬱鬱,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陛下說的是。”方皇後笑道。

建元帝笑道:“那朕便讓人安排……”

“陛下。”方皇後微笑道,“姑姑與駙馬鶼鰈情深,這些年姑姑一直忙著朝政,先前更是被那些無稽謠言所擾,想必對蕭駙馬心存愧疚,這回出行未必便不是存著補償之心,所以應當不喜人打擾的。”

建元帝一愣,看著眼前妻子微笑的臉頰,回過神來,“皇後說的是,是朕糊塗了。”

“陛下也是關心大長公主,擔心她外出沒人照顧。”方皇後笑道。

建元帝也笑了,握著妻子的手,“還好皇後在,不然朕就真的好心辦壞事了。”

“陛下這話說的,倒是臣妾的錯了。”方皇後笑道,倒有幾分小女兒嬌態,自進宮以來,方皇後便是一副端莊賢淑的,如今這般撒了點兒嬌,到讓建元帝眼中一亮了。

“時候不早了,安歇吧。”

“是,陛下。”

……

向皇帝請旨本隻是走一走形勢罷了,長生也沒想過皇帝會阻止,不過更沒想到最終讓她行程不能如願啟程的,是來自瀧州的一封急報,而瀧州也本是他們此趟出行的目的地之一。

水師副總兵文子騫病逝。

“怎麼會如此突然?”蕭惟接到消息之後不僅愣了許久,文子騫的年歲的確比他們大上幾歲,但也不至於這般快便走了?

長生眼底閃過了一抹異色,神色卻不動,“不算突然,前兩年司楠便曾在折子上提過這事,文子騫早年在海上折騰的厲害,前些年還年輕倒也沒什麼,可這兩年之前落下的毛病便都冒出來了,文子騫也曾透露過希望能夠提早解甲歸田,是我沒同意。”

蕭惟一愣。

“原本是該告訴你的,隻是事情一忙起來便忘了。”長生繼續道,“隻是沒想到他會這般快就……說起來倒是我的過錯了,若是我同意他的請求,或許便不至於……”

“生死有命。”蕭惟雖然覺得詫異,但聽了妻子的話也釋懷了,“與你無關。”至於妻子為何沒告訴他這事並未放在心上。

畢竟說起來也不是什麼關係親密的人。

長生歎了口氣,“當年到底是你招安回來的,還有那全蠻兒也算與我們有些淵源,如今她向朝廷提出扶靈回京安葬,皇帝那邊已經同意了,我想著不如等她回來了,到文子騫靈前上柱香,再出發。”

“也好。”蕭惟頷首,“怎麼說也是舊相識,當初也算是一同上過戰場。”

“嗯。”長生點頭,心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終於可以鬆了,知曉蕭惟身世秘密的外人,最後便是文子騫了,如今他也走了,這個秘密將會隨著她一同埋入地下,永遠也不會再有人知道!

她並不擔心文子騫會將這個秘密告訴他的妻兒,甚至別人也不可能,因為這個秘密隻會給他的妻兒帶來厄運,而沒有任何的好處!

人走了就好,不必讓她親自動手!

她不否認當日不同意他解甲歸田是因為他知道那個可以毀了他們所有一切的秘密,她不想讓他回京,但是卻的確沒想到他會這麼去了。

不過即便再來一次,她也會這般做!多少年來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她決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

……

經過改朝換代與瀧州的多年太平,文子騫這個名字在朝堂上已經淡化了影響力,甚至若不是此次他的未亡人請求朝廷扶靈回京的話,甚至他的死訊都不會被拿到朝堂上討論,可即便如此,眾人關注的焦點還是在他死了之後空缺下來的位置上。

長生大長公主的時代已經過去,但是建元帝大權在握的時候其實還算不上真正地到來,因為目前的朝堂還是大長公主在的時候的朝堂,未曾經過清洗甚至未曾有過任何的變動,自然,這也是建元帝為了穩妥起見,也為了給大長公主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