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時間出了這般多事情,皇帝會找她,長生並不意外,隻是直接讓人將她請進宮,而且還是那般強硬的態度,如今更是將她請到了這太廟之中……
皇帝想要做什麼?!
真的懷疑她與圍場遇刺一事有關係,所以來這裏聲討她?還是這點小事便扛不住了,要來這裏驚擾先祖?
不管是哪一個,長生都不希望!
“大長公主請。”福公公自然感覺到了身邊這位主兒的不悅,即便大長公主已經退了,但餘威猶在,尤其是現在,昔日的懾人氣息並沒有少分毫,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何一向敬重大長公主的陛下會突然間這般,往常若是真的想見大長公主了,陛下必定寧願自己出宮也絕不會以這樣方式將人請來的,而且還是請來這太廟。
長生起步往前,麵色已染了寒霜。
大殿之內,建元帝跪在了蒲團之上,背脊挺直,便是跪著也依舊散發著帝王的威嚴,身後傳來福公公的稟報聲,還有走進來的腳步聲,隻是卻並未讓他回過頭來。
長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需要驚擾先祖?”
“自然是關係到大周江山的大事。”建元帝道,言語中泛著苦笑。
長生皺眉。
“姑姑。”建元帝繼續道:“朕最近得知了一件事,想了很久,最後還是覺得應該向姑姑求證一下,隻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長生眉頭皺的更緊,“陛下有話不妨直說!”
“姑姑以為朕為了請姑姑來這裏?”建元帝並未如她所願,“是懷疑姑姑與當日圍場的刺客有關係還是南疆瘟疫一事?”
長生沒答話,心底湧出了一絲不安,要向她求證一件事?
“若是這般的話,姑姑便還是不信朕。”建元帝繼續道。
長生看著他,“陛下,有話便說吧。”
“朕一直在掙紮著到底要不要向姑姑求證這件事。”建元帝繼續道,言語有些艱澀,“您是我姑姑,我最敬佩的人,即便是在我怨恨您的那些日子裏麵,這份敬佩依舊存在!姑姑以女子羸弱之軀撐起了整個大周天下,護住了皇祖父和父皇留下來的江山,為了大周的江山,您可以不懼任何罵名,不惜犧牲一切!所有人都無法抹去你為大周江山為天下百姓所做的一切!您是大周的功臣,更是我秦氏皇族的功臣!”
“你到底想說什麼?!”長生聲音陡然嚴厲,麵色也便的冷厲起來。
建元帝站起來轉過身,猶豫糾結的神態在臉上交織,“我即便曾經懷疑你但也一直堅信你會用盡全力來護佑我們秦氏皇族守護這片錦繡江山!”
長生目光冷厲。
“所以,我一直無法做出決定,這樣一個一心守護大周江山的姑姑,怎麼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建元帝繼續道,“我若是問了,對您來說便是汙蔑,便是褻瀆,便是……”
“秦慎!”長生打斷了他的話,一字一字地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前幾日柱國將軍夫人進宮來向朕稟報了一個秘密!”建元帝終究開口,眸中溢滿了苦澀,“她說,長生大長公主的駙馬蕭惟乃前朝大雍的皇族餘孽,而這一切,大長公主早已知曉,並且為了隱瞞這個秘密不惜殺人滅口!”
長生眸子一睜,駭人的殺意從眼底湧現。
建元帝笑了,卻還是堅持問道:“請問姑姑,是否有這樣的事情!”
“皇帝以為呢?”長生沒有絲毫的停頓,聲音如刀鋒一般銳利,目光直直地盯著眼前的年輕帝王。
建元帝麵色肅穆:“朕希望不是,所以一直沒有向姑姑求證,朕希望不是,可是姑姑,真的不是嗎?隻要姑姑說一句不是,當著列祖列宗,當著皇祖父的麵說一句不是,朕馬上殺了那全氏!”
長生渾身氣勢懾人,但是卻並未開口。
建元帝苦笑,“姑姑,你……”
“皇帝有證據嗎?”長生冷笑道。
建元帝反問:“需要嗎?”
“蕭惟是本宮的駙馬,是仁宗皇帝親自恩準本宮下嫁的駙馬,更是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周將軍!”長生厲聲道:“皇帝要讓他萬劫不複卻來問我需不需要證據?!”
“姑姑,朕並非……”
“若皇帝隻是想問這件事,那便不必浪費時間了!”長生怒道,“皇帝心裏已然有了定論,即便本宮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既然如此,何必要本宮浪費口舌?本宮和駙馬就在這裏,陛下要殺要剮我們夫妻恭候便是!”
“姑姑!”
長生轉身往外走去。
“姑姑為何便不敢在這裏說一句不是?!”建元帝亦是厲聲喝道,“隻要說一句不是,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姑姑為何不敢?!”
“秦慎——”長生轉身厲喝,目光滲人,麵目猙獰。
建元帝雙眸微紅,雙拳緊握,“朕不想傷害姑姑,更不想看到姑姑辛勞半生之後還要麵對失去摯愛夫君的悲痛欲絕!可是姑姑,朕是大周的皇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朕是大周皇帝,朕不得不問,不得不問——”
“你想如何?!”長生冷笑,猩紅的眸中卻閃爍著晶瑩。
建元帝苦笑,“朕什麼也不想,朕隻是怕,怕有朝一日會……朕知道姑姑絕不會讓朕擔心的事情發生,可是姑姑,朕還是害怕,正如姑姑所擔心的,朕的內心並沒有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堅韌,朕的恐懼依舊在,甚至很輕易地便冒出來,朕沒有辦法不傷害姑姑,朕……”他的話沒有說下去,而是轉過身看著那供桌上的累累牌位,“朕怕會成為秦氏皇族的罪人!”
“你想如何?!”長生一字一字地問道。
建元帝合了合眼睛,背脊因為極度的掙紮而微微顫抖著,但最終,他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今日朕從未見過姑姑,更從未向姑姑求證過什麼,但是朕的確聽了全氏的稟告,朕一直在掙紮著到底該不該相信該不該見姑姑!”
長生閉上了雙眼,卻止不住淚水往外湧。
“其實朕還可以做的更好的,隻是朕更想相信姑姑,更不願意讓姑姑失望。”建元帝繼續道,那一日從全氏口中聽到這個秘密,他震驚甚至恐懼,可是那是他的姑姑,是一手將他扶上帝位,一路護著他走到現在的姑姑,他不忍心——他掙紮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的方式,他相信她不會危及大周江山,隻是,在列祖列宗麵前,他們都必須有一個交代!“姑姑想出去走走,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長生睜開眼睛,卻並未看前方的年輕皇帝,更不敢去看那累累牌位,“你放心,你所恐懼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她轉過身,腳步有些踉蹌地往前,抬手,艱難地打開了大殿的門,然後邁過了高高的門檻,走了出去。
身後,是年輕皇帝哽咽的低喃,“姑姑,保重。”
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京城容不下他們,甚至大周也容不下他們!
但是,至少不需要走到那一步,至少,他們依舊在一起,依舊可以過他們想要過的生活!
父皇,兒臣沒有傷害姑姑,沒有。
……
蕭惟焦急地趕到宮門前正好迎到了送長生出來的軟轎,看著從軟轎上平安走下來的妻子,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是定了,隻是……
“怎麼臉色這般糟糕?眼睛怎麼紅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長生看著眼前的男人,握著他的手突然間緊了許多,隻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異常,“沒事,就是去太廟祭拜了一下父皇,心裏一時感觸便哭了會兒,你也知道的最近我更年期嘛,情緒不穩。”
蕭惟皺眉,明顯懷疑她的話。
“怎不會是有人欺負我吧?”長生笑道,“我累了,回去吧。”
“好。”蕭惟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先回去再說。
“你騎馬啊?”
“嗯,著急敢來接你。”
長生笑道,“瞧你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去了什麼龍潭虎穴呢?”
皇宮不就是?
“我不想騎馬。”
“奴婢馬上去……”
“你背我。”長生卻對蕭惟道。
蕭惟失笑,“好。”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日子她一出一出的,別說背她了,便是讓她將自己當馬騎也成。
“跟你開玩笑的!”長生卻沒真的讓他背,“都一把年紀了要搞這一套,你不怕人笑話我還怕了!”
這時候,馬車來了。
是福公公,說是皇帝吩咐他送大長公主回去的。
長生神色淡淡:“不必了,將馬車留下就行。”
“是。”福公公也不敢說什麼,他不知道這兩個主兒在太廟裏麵到底說了什麼,但從兩人出來的神情來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走吧。”
蕭惟點頭。
馬車往郊外的莊子駛去。
便是馬車內隻有他們夫妻兩個,但蕭惟也沒有機會追問,長生一上馬車便說累了,窩在他懷裏閉上眼睛,即便知道她沒睡,可她既然不想說便算了,現在最主要的還是她的身子,無論如何也得讓她給太醫看看,所以一回到莊子,蕭惟將裝睡的人抱回房間,便吩咐讓太醫過來。
長生不得不“醒”,“不用了,我沒事。”
“不管有事沒事都讓太醫看看!”蕭惟堅持,“除非你不想讓我安心!”
“好。”長生點頭,“不過我餓了,你先去給我弄吃的,不是讓你打野味回來嗎?打了嗎?”
“打了。”
“你親自給我做!”長生道。
蕭惟道:“我做了你便聽話讓太醫看看?”
“嗯。”長生點頭。
蕭惟道:“好,我這就去。”
長生收斂了笑意,“來人。”
蕭惟從廚房出來,一桌子美味佳肴便出來了,長生早便等候在飯桌前了,見了走來的丈夫,笑靨如花,“本公主的駙馬還真的出得了廳堂入的了廚房。”
蕭惟可沒忽略旁邊站著的太醫,“肯聽話了?”
“我家夫君都願意為我下廚了,我怎麼舍得讓你擔心?”長生笑道,“免得你飯也吃不好,先讓太醫看了。”
蕭惟失笑,“勞煩張太醫了。”
“駙馬爺言重了。”張太醫笑道,隨後便上前認真診脈,可即便他不擅長婦科,但也診斷出來大長公主這脈象並無不對之處,可為什麼要瞞下來?雖說不明,但是主子的意思還是得照辦,在仔細認真診過脈象之後,便對一臉緊張擔憂的蕭惟道:“回駙馬,大長公主並無大礙。”
“那為何這些日子總是不適?”蕭惟眉頭皺緊,不是不相信太醫,隻是這些不對勁總得有理由吧?
張太醫笑道:“大多數女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出現這些症狀,大長公主年歲雖然不算大,但多年操勞,這段日子又為駙馬的病情憂心,便難免提前了,下官開些藥膳給大長公主試一些,應該會有所緩解,當然,最好的法子還是駙馬爺多關心關心大長公主。”
蕭惟眉頭還是皺的死死的。
“我便說了我沒事。”長生道,見了他皺眉的模樣,又沉下了臉,“怎麼?一定得讓我有事你才開心?”
“胡說什麼?!”蕭惟與太醫說了兩句道謝的話便讓人請他下去開方子了,“太醫不是說了你沒大礙嗎?”
“都提前老了,還沒大礙?”長生唉聲道,“我就說了不看不看了,現在好了吧?被人家當著麵說你娘子提前衰老了,你臉上很有光是不是?”
“我……”
“還不吃飯?想餓死我好找更年輕的?”長生惱火。
蕭惟哪裏還敢說什麼,她沒什麼大事就好,至於眼下這種狀況也沒什麼,多順著她便是了!“好好好,快吃。”
長生大口大口地吃著,那模樣就像是真的怕自己餓死了老公就是別人的了一般。
蕭惟哭笑不得。
這太醫看過之後的確是讓蕭惟安了不少的心,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到了大長公主殿下,她的“病症”卻是嚴重了!
不嚴重的話也不會大半夜的將他叫起來,說是要馬上出發繼續他們遊山玩水的計劃!還說誰若是不同意便是存心跟她作對!
蕭惟自然不會跟她作對,在確定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也便順了她的心意了。
而就在他們離開別院一個時辰之後,一支人馬便快速趕來,將別院給團團包圍住了,隻是裏麵的人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慈寧宮內燈火輝煌,建元帝目光冷漠地看著麵前一身素淨的錢太後,“母後為何要那樣做?”
“皇帝以為呢?”
“假傳聖旨,私自調動京畿大營圍困大長公主的別院!”建元帝怒道,“母後知不知道這事若是傳出去了會有什麼後果?!”
“能有什麼後果?”錢太後冷笑,“難不成皇帝還要治哀家一個謀逆的罪名不成?!”
“母後!”
錢太後沒有絲毫的讓步,也絕不能讓步,“皇帝來質問哀家,哀家還想問問皇帝知不知道你放虎歸山會有什麼後果?!”
皇帝麵色一變,“你……”
“今日太廟裏你跟秦長生所說的話哀家聽的一清二楚!”錢太後厲色道,“隻是哀家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竟然會這樣做!你明明知道蕭惟的身份也知道秦長生做了什麼,卻還要當做什麼事情也發生,皇帝,你要拿大周江山來孝敬你那好姑姑嗎?!”
皇帝收斂心神,“那母後以為朕應該怎麼做?跟母後一樣派人去將他們抓起來然後治罪嗎?!不過是一個全氏的話便要定了掌權十多年的大長公主大罪,母後……”
“不要跟我說什麼大道理!”錢太後厲聲打斷他的話,“哀家隻問皇帝一句話,甕城瘟疫與他們有沒有關係!?”
“母後?!”建元帝大驚,“你怎麼會認為甕城瘟疫與姑姑有關係?!即便姑姑瞞下了這個秘密,也與甕城一事扯不上關係!”
“文子騫為何死了?”錢太後冷笑,“不就是因為她要殺人滅口嗎?”
“那與舅舅有何關係?!”
錢太後沒有說話,而是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扔到了皇帝的臉上,“哀家今日之所以去太廟並不是不信哀家的好兒子,更不是衝著你那好姑姑去,哀家隻不過是去尋你,因為這封密信,哀家不得不趕去太廟,隻是哀家做夢也想不到哀家的好兒子——秦慎,你舅舅即便沒有你那好姑姑親,可也是你的親舅舅!這數十年來他鎮守南疆可曾有過半絲不敬?!我們錢家數十年來可曾對不住過你們秦氏皇族——”
建元帝將信件撿起,一看之下臉色更是大變,“母後,這信是怎麼來的?!”
“皇帝難不成還以為是哀家偽造的?!”錢太後譏笑。
建元帝神色著急:“母後,此事非同小可,還請母後如實告知!”
“滾——”錢太後怒吼道,“你跟我滾出去——”
“母後……”
“滾——”錢太後情緒崩潰一般,歇斯底裏麵目猙獰,她忍了十幾年退讓了十幾年,可是沒想到最後卻是害死了自己的親兄長害了他們一家子!這些年來,若不是因為她,若不是為了她,大哥,乃至整個錢家,又何至於此?!“秦慎,你若是還認我這個母親,便將他們抓回來一命還一命——”
建元帝離開了慈寧宮,心中難受但卻沒有多少時間來悲傷,姑姑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蕭惟……
他的身世!
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大長公主府教養孩子,真的是心甘情願嗎?這期間便隻是在教養孩子打理家事?
這大家看不到的背後,是不是也做了什麼?!
“來人——”
錢太後給皇帝的信件上說的很明白,甕城瘟疫是有人故意策劃的,而這背後策劃之人便是大雍朝的皇族餘孽!
若是真的話,錢鈞的死便與蕭惟怎麼也脫不了幹係!
姑姑如此著急離開……
是不是便是知道這個?
還是隻是怕他反悔,所以提早離開?
姑姑……
皇帝的雙手不禁顫抖,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是不是看錯了?
……
錢家
自從甕城瘟疫的消息傳來之後,錢家上下便籠罩在了一股擔憂之中,即便目前還沒有壞消息傳來,即便錢鈞身為南疆軍主將不可能輕易出事,可到底是瘟疫,這些日子那邊也一直沒家書傳來,怎麼能夠不擔心呢?
錢老夫人已經擔心的病倒了。
錢閣老倒還是如常,不過前兩日也還是壓不住了,把自己躲在書房裏麵不見人了,顯然也憂心的不輕。
錢家上下都很清楚如今錢鈞不僅僅是他們的親人更是錢家最強大的後盾,宮裏麵的錢太後根本靠不住,皇帝也絕不會喜歡外戚壯大,所以他們隻能依靠錢鈞,若是他出事了,錢家的天便塌了一半了!
“老太爺,宮裏來人,說陛下請老太爺進宮。”
書房門外,守著的不僅僅是下人,還有錢家的子孫,可如今宮裏來人了,卻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書房內沒有動靜。
眾人隻好等待,直到前院客廳那等候的內侍不耐煩了,方才再一次稟報,而這一次,書房內總算有了回應了,不過卻是抗旨。
嚴重些的話就是抗旨!
前來傳旨的隻是太極殿的一個內侍,在這錢家自然不敢放肆了,所以在聽了錢家說老閣老因為擔心甕城瘟疫一事而病倒,實在無法入宮見駕的回複之後也不敢說什麼,問候了兩句之後便走了。
建元帝見錢閣老的目的隻有一個,確定信上內容的真偽,他很清楚錢太後在深宮當中要想與外麵溝通必定會通過錢家,尤其是這樣的大事,不是一個深宮婦人能夠輕易知曉的!這信一定是錢家人送來的!
可若是真的,為何錢鈞不直接上奏而是私下告知錢家?
錢家與姑姑相鬥多年,若是知曉蕭惟的身份絕不可能一直被打壓,他們早便拿這個來將姑姑置之死地!
所以,這封信可信度不高,很多地方都說不過去!
他希望是假的!
希望是假的!
可是,建元帝此時還沒想到,有些事情不需要深究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隻要大家都信了,便是真的,便能掀起狂風暴雨!
皇帝還未確定信上所言真假,外麵便已經謠言滿天飛了,甕城瘟疫乃人為,是大雍前朝餘孽做的!
他們在南疆放了一把火,試圖以此來顛覆大周朝綱,複辟他們大雍皇朝!
謠言一出,本就已然讓人震驚了,可更讓人震驚的還陸續有來!
柱國將軍夫人全氏向皇帝奏報,柱國將軍之死有可怕的內情,柱國將軍雖是病死,但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有人要他死!而這個人便是攝政十幾年的長生大長公主!至於她為何要這樣做,並非容不下柱國將軍也不是權力爭鬥,而是因為她要守住一個秘密她要殺人滅口!
而這個秘密便是長生大長公主的駙馬蕭惟便是前朝大雍皇室餘孽,便是這些喪盡天良的前朝餘孽的主子!
便如同一擊悶雷擊下一般,所以人都震的暈頭轉向!
是真的嗎?
是真的嗎?
據說文夫人前兩日還遭到了刺殺,若不是文家下人拚死保護,若不是陛下早有準備,她便要隨丈夫而去了。
這是殺人滅口!
若不是真的,大長公主又如何會如此著急地殺人滅口?
還有,大長公主跟蕭駙馬已經逃了!
皇帝得到消息之後便派人前去請大長公主,也並非要抓拿,就是想找她問問情況,可沒想到皇帝派的人到了他們的別院,別院裏麵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現在更是下落不明!
若不是心中有鬼,又如何會如此逃之夭夭?!
……
“嘭——”
太極殿內,建元帝怒不可遏地將案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可卻仍無法消除怒火,他甚至不能衝著興風作浪的人發火,因為那是他的母親!
她在逼他!
她在以這種方式逼他!
“母後,為什麼要這樣逼朕?為什麼?!”
她眼裏隻有錢家隻有錢鈞這個兄長嗎?!
事情還沒查清楚,她為什麼就不能等等為什麼就不能等等?!
大長公主勾結前朝餘孽,這會有什麼後果?這不僅僅會讓天下人看他們秦氏皇族笑話,更會導致朝堂動蕩四方不穩!
她知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陛下,內閣諸位大人已經到了禦書房了!”
建元帝握緊了拳頭吸了口氣,將怒火壓了下去,“擺駕!”
……
李長林很不安,從圍場出事李景卷入其中到現在,似乎有一隻手一直將永寧侯府托進這場風暴之中。
蕭惟是前朝餘孽?
這怎麼可能?!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蕭惟的身世!
若是有人要以此來對付長生大長公主的話,他不會幹涉,但是他卻不得不擔心這件事會將永寧侯府卷進來,更不願意看到蕭惟與永寧侯府的關係暴露!到那時候,隻是讓永寧侯府名聲盡毀還是小事,最怕便是越說也不清!最嚴重的後果便是將永寧侯也與那些前朝餘孽聯係在一起!這樣的話……
難怪陛下那日會問起前朝餘孽一事!
這場風波是不是陛下的手筆?
建元帝要徹底鏟除長生大長公主的勢力?!
“侯爺,長房大夫人派人來稟長房太夫人不見了!”
李長林臉色大變,心更是沉入了穀底。
……
李太夫人不見了。
自從李躍去世之後,李太夫人被送去家廟一段日子,後來李景懇求,才將人接回來,但也一直被困在了佛堂裏麵,一步也沒出來過,而負責照料她的大夫人夏氏也是對她怨恨頗深,絕不可能讓她再有機會興風作浪!
可現在她竟然不見了,在這般情況之下不見了,能是巧合?
大夫人夏氏這些年雖然守寡,但日子也過的很安穩,她是永寧侯夫人的外甥女,便是沒了永寧侯的爵位,在這府裏也沒有人敢怠慢她,小叔子李景雖然為人軟弱,但對她這個長嫂還是頗為敬重,便是在娶妻之後,長房的內務大權也還是在她的手裏,所以要看管住一個有些瘋瘋癲癲的老太太並不是難事,這般多年下來也一直沒出什麼事情,可沒想到突然間她就不見了!
不見了!
一個被關了十幾年神誌不清的老婆子能去哪裏?!
除非有人將她帶走了,否則即便讓她能夠走出佛堂也絕對走不遠!
夏氏雖一直深居後宅,但畢竟是主持長房內務的,不可能對外邊的事情一無所知,如今大長公主駙馬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她哪裏能不知道?而這些年下來,她隱隱約約也知道一些秘密,所以更加擔心!
而李長林懷疑的目光更讓她如芒在背!
“叔父,侄媳的確是恨大長公主夫婦,當年若不是他們,夫君便不會死,但是侄媳不糊塗,即便再恨他們也不會傻到被人利用將整個永寧侯府置於萬劫不複之地!叔父,侄媳便是不顧大局也不會不管俊哥兒他們,他們是侄兒媳的命啊!”
李景娶妻後生了兩子一女,當初選妻子的時候便考慮到了李太夫人還有夏氏,所以長房二夫人性子溫柔嫻淑,嫁入長房之後待長嫂如母,所以李景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夏氏帶大的,說是她的命根也不為過。
李長林自然知道夏氏的為人,先前是怕她因一時之恨而做出傻事來,現在她這般說了他自然也就信了,“這件事我會處理。”
“叔父,絕不能讓她再興風作浪,絕不能!”夏氏咬牙道,“還有阿景,他不見了也必定與她有關!叔父,弟妹已經擔心的病倒了,幾個孩子也一直喊著要爹,叔父,求你一定要將阿景平安找回來!”
李長林隻能應道:“我知道了。”可卻也不敢承諾結果。
夏氏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那個老賤人——
都一隻腳踏進棺材裏麵了為什麼還要興風作浪?!
害了夫君還不夠嗎?!
……
蕭惟很快便發覺不對勁了。
他們走的很急,而且時常改變路程,表麵上是長生心情不好突發奇想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去哪裏便去哪裏,隻要高興。
開始的時候他也是這般想,不管去哪裏都好,她高興就行,她想半夜啟程便半夜啟程,路走到一半說不想去哪裏改變目的地便改變,甚至她說要玩一些喬裝打扮,他也順著她,隻是時間長了,他怎麼可能沒發覺不對勁?
他們不像是在遊山玩水,反倒像是在逃亡!
“走之前奴婢便該殺了她!”淩光恨恨地道,公主和駙馬救了她那般多次,可卻沒想到最後將公主和駙馬推入險境的竟然是她!全蠻兒便是一隻狠毒的白眼狼!
長生神色平靜,“殺了她又如何?她既然已經豁出去了,便已然做好準備,即便她死了,該發生的也會發生,你去安排一下,我們必須加快行程!”
“公主是擔心……”
“皇帝已經盡力了。”長生道,“隻是當了皇帝,很多事情都會身不由己。”
“奴婢馬上安排,隻是公主你的身子……”
“我沒事。”長生道,“阿顧那邊也要加快,隻要我們成功到了瀧州,一切便沒事了。”
淩光心中憤恨,隻是卻也無計可施,公主不可能與皇帝翻臉,而駙馬的身世……如今唯一的辦法的確就是離開!
她轉身前去安排,可卻在打開門後,見到原本被主子打發去廚房煮粥蕭惟就站在門口,而她竟然沒發覺!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蕭惟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
淩光苦笑,“奴婢告退。”這些日子她的精神繃的很緊,所以才會沒發覺,而顯然,駙馬也發現了。
長生神色如常,“不是說給我煮粥嗎?怎麼這般快便回來?”
“本來是要去的,隻是路上聽到一些客人議論。”蕭惟坐了下來,習慣性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暖著,從京城出來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雖然是往南方走,但因為路上兜兜轉轉的,現在還沒出北方,現在的天氣已經很冷了,“他們說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長生看著他笑道:“什麼事情讓你連我餓肚子都不管了?”
“他們說長生大長公主的駙馬是前朝皇室餘孽。”蕭惟也笑了,“是不是很有意思?”
長生沉默。
“這就是你這一路上如此殫精竭慮的原因?”蕭惟繼續道,聲音不重,沒有絲毫的激動,很平靜。
長生點頭,“是。”
蕭惟沒接話,等著她下麵的話。
“全蠻兒舉報你了。”長生繼續道,“那日皇帝召我進宮便是說這事,我說一切不過是全蠻兒的汙蔑,你怎麼可能是什麼前朝餘孽?皇帝當時沒說什麼,但是我還是不放心,所以當天晚上便先逃了再說,還要多了一個心眼,就在我們離開後一個時辰,京畿大營的三千軍士將別院給團團圍住了,看來皇帝終究還是容不下我這個姑姑了。”
蕭惟凝視著她,“真的隻是汙蔑?”
“不然你以為呢?”長生笑道,低頭看著握著自己雙手的大掌,“你的身世不早就已經查清楚了嗎?那些年受的苦你都忘了?再說了,蕭氏也不可能跟什麼前朝餘孽扯上關係,便是我是什麼前朝皇室餘孽也比你可信。”
“長生。”蕭惟喚道,“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長生卻沒動。
“抬起頭來。”蕭惟繼續道,聽到那些話的時候,他如何會不震驚?不過到底不是十七八的小年輕了,走過這般多風風雨雨,還有什麼是不能麵對的?更何況,這件事的確荒謬,若他不是那個女人被侮辱之下的產物,若是他還有這樣的身世,那個女人如何會一直守口如瓶?她對他如此恨之入骨,如何會放過這般將他置之死地的機會?醜聞,大長公主還能保住他,但是這個,誰也保不住他不是嗎?隻是……“抬起頭來看著我。”
長生緩緩抬起頭,笑道:“怎麼了?不信我?”
“我信。”
“這不就成了?”長生看著他,眼底沒有任何一絲不該有的情緒,“信我便成了。”
蕭惟信她,隻是……“好,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長生側身偎依入了他的懷中,雙手拉著他的,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但卻始終沒有開口說出隱瞞的事情,而是輕聲道:“我們去瀧州,阿顧會在那裏等我們,跟阿顧彙合之後,接下來的時候,便有勞夫君了。”
“好。”蕭惟低頭磨蹭著她的頭,“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究竟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們一家人會好好的!
“看來還是夫君有先見之明啊,不然現在我們可就慘了。”長生笑道。
蕭惟也笑道:“不然我怎麼能娶的到你?”
“是是是。”
“不會有事的!”蕭惟將她抱得更緊,“我發誓!”
“我愛你。”
“我也愛你。”
隱藏多年的秘密暴露了,隻是並未在他們夫妻之間掀起什麼風浪,平靜無波的,淩光狠狠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擔心駙馬聽到了風聲之後會與公主大鬧,公主如今這般狀況未必經得起這些!
行程繼續。
而秘密不再是秘密之後,很多事情也更好做了。
雖說準備的很倉促,但手底下的都是能人,一路上還是很順利,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麻煩,他們會順利抵達瀧州的!
“夫人還是不告訴爺嗎?”那日過後,眾人便已經改變了稱呼,這些跟隨而來的都是效忠於一個人的,是當年仁宗皇帝留給女兒的保命符,更是長生這般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最後退路,隻是淩光不明白為何一直瞞著有孕一事。
“沒安全之前,不能讓他分心。”長生喝下了淩光暗地裏煎好的安胎藥,“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不可能一點也不在乎,淩光,他所承受的壓力不會比我少,至少,我知道所有實情,而他依舊被蒙在鼓裏!你說這般一個身世,那他當年所受的那些苦楚又算什麼?”
淩光沉默。
“我心疼。”長生眼中酸澀,“我好心疼。”
……
“太師父,這到底是不是真的?!”蕭顧麵色發白地盯著青龍,聲音都在顫抖,太師父突然間說接到命令要帶他離開便知道出了大事,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爹的病情有變,可出了西州之後他卻發現他們並非往京城而去,他便覺得不對勁,可問了,卻隻是得到等見到了爹娘便會知道的話,他隻能一路忍著,直到方才……
那些商人口中的議論……
那些驚人的話……
“太師父,不是真的對嗎?!”他爹怎麼可能是什麼前朝皇族餘孽?怎麼可能?!竟然還說他爹娘一手製造出了甕城瘟疫,害死了無數百姓,這怎麼可能?!
他不信!
青龍還是未能給出一個答案,“我不清楚。”
“你怎麼會不清楚?娘派你來接我你怎麼會不清楚?”蕭顧大怒。
青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蕭顧很快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太師父,我會冷靜下來,但是我求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