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立刻感到這番話中炫耀的意味,他無意去駁高仙芝的麵子,於是趕緊順著意思答道:“末將沒猜錯的話,想必就是中丞大人您了。”
這是高仙芝最得意的時刻了,他徐徐說道:“我怎敢當河神之名。昔日,漢淮陰侯破楚江龍且,引濰河之水淹灌楚軍,從而大獲全勝。老夫不過是借用此法耳。今日趙琮此將軍決河適時,當記首功!”說完,停了一會兒,他又話意一轉,問趙成道:“我這個外族人,對唐人的兵法了解可算透徹?”
趙成默然,他知道這是高仙芝對他先前所說的“非我族類”一句的回敬,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反正這時候說什麼都是越描越黑。
段秀實趕緊出來打圓場道:“中丞這是說的哪門子話,若如中丞這般足智多謀還算是外族,那我等這些漢人算是什麼?豈不成了狗彘般的蠢人?中丞這是罵咱哩。”
眾人趕忙哈哈大笑一陣,把尷尬的氣氛掩蓋過去。這時前方傳令兵來報:“敵兵已退。前鋒全部為我軍擊殺,後軍大部被水衝走。隻是……”
“隻是什麼?”高仙芝追問。
“這是葛羅祿部中軍沒有及時撤走,被水淹了,損失不明。”
大家沉默了一陣。趙成想:兩部胡人今日如此豁出性命苦戰,到頭來不過是做了中丞的誘餌而已。要是他們知道這場大水是中丞所為,不知道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李嗣業打破了沉默發話道:“這都是怎麼啦?不就是幾個蠻子麼,幾條賤命也值得這樣。大不了破城之後,讓他們先進城搶就是了。他麼來幫我們打仗,不就是為了錢嘛!”
眾人紛紛稱是。高仙芝對傳令兵下令道:“去河上遊傳令趙琮此部,叫他們繞道回營,不要讓葛羅祿人看見。”
鎮胡營在河邊忙著割首記功時,葛羅祿部的酋長和幾個隨從掙紮著爬上岸來。王經看見那個帶著雞毛頭盔的酋長滿臉怒氣地對唐軍咆哮不止,哇啦哇啦罵了半天,還拔出寶劍擲向唐軍,劍落在王經腳邊不遠的沙灘上。隨後幾個隨從把這個情緒失控的酋長拉走了。
“他幹什麼?”李承嗣問。
王經說:“不知道,好象是很生氣。”
李承嗣道:“那他和我們吼什麼吼,被水淹了也不能朝我們撒氣不是?自己倒黴怪不了別人呀。”
王經隱隱覺得這場水沒這麼簡單,但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還摸不準,於是便沒有接李承嗣的話茬。
元輔仁說:“蠻子就這德行,能把它們當人看麼?你看剛才那家夥發火時的樣子,整個就是條受了氣的狗一樣。”說罷他還惟妙惟肖地學著酋長發怒的樣子,學了一陣狗叫。大家看了都哈哈大笑。
王經沒有笑,他從地上拔出那個酋長的劍,摸摸鋒刃自語道:“這劍鑄得還真好,不亞於唐刀……”
當下雙方各自退兵,依舊回原處駐紮。盡管惡戰後滿身疲憊,但唐軍士兵們心裏還是有說不出的興奮,因為他們在這一仗裏看到了兩個字——希望。兩天來的苦戰,親眼看到數倍於己的敵人在自己麵前連連受挫,這讓士兵們越來越相信對手隻是一群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了,在足智多謀的高中丞麵前,大食人的失敗已是早晚的事了。
當然高仙芝自己還不敢下這種斷言。敵人有十餘萬人,兩天來雖已遭受了他們重創,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沒有徹底打敗他們之前,敵人隨時有可能反戈一擊,致自己於死地。會在什麼時候呢?或許就在今天晚上,高仙芝想,他們如果會趁著唐軍勝利後本能地鬆懈,再來一次夜襲,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呢?也許就真的滿盤皆輸了!敵人兵力太雄厚,隻要一招不慎,整個安西就會像斷粱之殿一樣,轟然崩塌。
“今夜日落時生火造飯,月出則渡河襲營,各軍不得遲誤!”高仙芝下令道。在連續被動防守兩天之後,他決定要棋先一著,再給大食人一個出其不意,杜絕他們今夜來襲唐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