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回顧(1 / 1)

習武指揮弩手又打了一波直射,隨後扔下弩機拔刀出鞘,準備好和騎兵拚殺。

短刃的腰刀顯然不是騎兵的對手,葛洛祿騎兵幾乎是從兩千弩手身上踏過去的,隻一個回合,弩隊便死傷慘重。

老棗此時正打得心急如焚,苦戰多時卻不得脫身,士兵們已經顯出明顯的力怯之態,他知道,如果再不突圍,就有全營覆沒的危險。老棗回頭看看隊伍,李承嗣和王經分立左右兩邊,經疲力盡,臉上汗與血混合在一起,讓人幾乎看不清他們的麵龐。其餘士兵們也已力竭,目光呆滯迷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鎮胡營的正麵,包圍他們的五百大食軍正在組織新的進攻;在鎮胡營的背後,唐軍的陣營早已崩潰,葛羅祿人四處追趕撲殺,形成了一大片鬆散的人群。

老棗腦海中有一種意識撲撲直跳:最後的時刻到了!這個時刻,老棗在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中幾次和它擦肩而過,這一次,終於逃不脫了。老棗暗自苦笑了一下,他居然莫名就成了鎮胡營最後一任校尉,也是營中任職時間最短的一任主官——在位不滿一晝夜。但他並不因此覺得遺憾,老曹家三代人的夙願,能在自己生命最後一天實現,也是上蒼不小的恩賜,應該知足了。隻是對李校尉,他感到一絲愧疚:這家夥提前一天上了路,把一營人馬丟給了他。隻可惜自己無能,沒能帶著弟兄們打一個勝仗,卻要跟著校尉一起去了。到時候遇見了,自己怎麼張的開口呢?老棗想,如果這廝還活著,麵對現在的危局,他會怎麼辦呢?

大食人的攻擊隊形已經排好,鎮胡營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老棗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士兵們,突然他覺得身後的這些士兵剛毅而憔悴的臉旁漸漸模糊了,一個個都變了,分明變成了十幾年前自己兒子那張清秀的麵容……他們現在正和兒子一樣的年紀!老棗豁然開朗起來,他可以不必有任何愧疚,到了那邊李校尉問起他來,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給了弟兄們一條活路,這一夜校尉他沒有白當!

老棗從懷中掏出那張被汗水浸濕的官憑,塞到李承嗣手裏。又回頭對士兵擠出一個笑容,說:“小的們,誰肯……喊一聲爹?”他最後想聽聽這久違了的聲音。

李承嗣和王經都愣住了,他們不明白老棗是什麼意思。

元輔仁敏感地覺察了老棗的意圖,這是他生的希望。他趕緊聲嘶力竭地喊:“爹!”

“爹……”王經等幾個士兵也怯怯的附和著喊了一聲。

老棗滿意地回過頭,眼角掛下一行老淚,說:“李承嗣帶隊撤退,你們各自逃命吧!”說罷,他舉起陌刀,飛也似的朝大食人衝過去。

就像一塊石頭砸進了水裏,大食的軍陣暴跳著,翻騰著,所有的騎兵朝老棗衝入的方向收縮擠壓,戰馬的嘶鳴聲此起彼伏。鎮胡營的士兵們見主官陷陣,拔腿就要跟進,卻被李承嗣陌刀一橫,攔住了去路。

“姓李的你要造反嗎?”有的士兵罵道。

李承嗣說:“我們撤!”

士兵們說:“你他媽算哪根蔥?”

李承嗣拿出老棗的官憑,道:“這是老棗的命令!”

“你沒看見棗頭陷在裏麵了嗎?扯什麼!”

李承嗣道:“你以為老棗陷在裏麵是為了什麼?要你去救他?”

士兵們不說話了。元輔仁見時機已到,扭頭就跑,快得像一隻受了驚的耗子。盡管就一個人,但卻足以摧毀了鎮胡營的士氣。一些士兵也紛紛退去,隨後更多,直到帶動了所有的人。

王經還有些留戀地看著老棗那邊,李承嗣拉了拉他說:“走吧。”於是他也撤了。兩人躲過好幾撥穿梭而過的葛洛祿騎兵,跑到河中間時,王經回頭看了看,圍攻老棗的大食人已經散開,在陣中間留下了一具被好幾支馬槊刺穿的屍體——那就是老棗。老棗至死不曾倒下,還倚著陌刀僵立著,猶如在等待下一波進攻。王經不忍再看,扭頭加快向前跑。

高仙芝在河的另一岸看得分明:唐軍陣營已被衝散,劫後餘生的士兵四散著往東岸跑。他想叫趙成收攏餘部,但葛羅祿人四下裏追殺唐軍步卒,士兵們驚慌失措,已經攏不起來了。而此時,大食的人馬列陣推進,朝著自己這邊排山倒海地推進過來。高仙芝手足無措,這一次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李嗣業帶著幾個殘兵,拖泥帶水地趟過河來,看見高仙芝,便哭喪著臉道:“全完了,中丞!****的葛洛祿人反水了,你快帶人撤吧!”

高仙芝心頭一亮,腦海中陡生一條金蟬脫殼之計。他佯怒地抽了李嗣業一馬鞭,罵道:“將為兵之膽,縱然全局大壞,也當自斷其後以保全部眾。你竟臨敵先撤,成何體統!”

李嗣業忙辯解道:“我亦苦戰,奈何賊兵甚眾,打不過呀!”

高仙芝麵露鄙夷道:“哼……你自逃命去吧,我與趙成帶兵斷後,本使身為安西軍主帥,不能克敵製勝,也要與將士們共存亡,絕不後退半步!”

李嗣業一聽急了,緊緊抓住高仙芝的馬韁繩道:“中丞不能啊,留在此地,死無葬身之地啊,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