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舉目無親(1 / 2)

包子沒有再說什麼,兩人揮淚告別。王經看著包子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絕望的感覺從骨子裏冒出來:現在他休說是舉目無親,眼前簡直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了。天地這麼大,他該何去何從呢?

王經硬著頭皮繼續向東走,半月後來到了長安城下。長安城依舊繁華,甚至比三年前他離開時更甚。邊庭的敗仗絲毫沒有折損一點大唐的榮耀,四方的商賈如同百鳥朝鳳一般雲集而至。隨著商賈們一同而來的,是各地各種奇聞異事和小道消息。王經從街頭說書人的口中得知:皇帝已經獲悉了安西的敗仗,高仙芝因此被罷官,謫為金吾大將軍。

王經很不平:萬餘人身死異鄉最後的結果隻是讓高仙芝換了頂官帽子,這真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事了!王經想起了與突騎施人交戰時那些被全隊斬首的士兵們,他們隻是因為經驗不足吃了個敗仗,就被高仙芝全部殺死,沒有一點憐憫之心,也沒有一個人為他們說情。現在高仙芝把兩萬安西軍幾乎全葬送了,王經覺得他應當對失敗承擔責任,但是他卻安然無恙。降職算什麼懲罰?回到京城做個金吾將軍,這是多少邊關將士做夢都不敢想的,在這個繁華似錦的地方安享太平,還有比這更好的美差麼?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王經情不自禁地喊起來。

聽書的,說書的,不約而同地用詫異的眼光看著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外鄉人。說書人道:“你吼啥?這外鄉漢子好不曉事。高仙芝的事已經算是有天理的了,前幾年南詔兵敗,主帥鮮於仲通折兵六萬,不是照樣穩穩地升作京兆尹?範陽安祿山,征契丹損兵折將,隻靠著巴結李相國和貴妃奶奶,反兼領三鎮兵馬……天理就是這樣子,你能怨他怎地?”

王經無話可說。幾年來他身在邊陲,除了練兵就是打仗,關內的消息幾乎斷絕。他不知道這幾年朝廷居然屢屢遭到如此慘敗,在他的印象中大唐應該是所向披靡的;他更無法想象敗軍之將還有升官的道理,這簡直是黑白不分乾坤逆轉。當今的皇上真的是糊塗了麼?

“世道變啦……”說書的替王經總結道。

王經搖搖頭走了,這些事先在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了,他現在就是一介草民,這軍國大事還是讓肉食者謀之吧。王經現在最緊要的問題是怎麼去謀一份活命的差事。正巧,此時正逢大明宮大修,皇帝要在太液池旁為貴妃新修殿宇,全國能工巧匠雲集大明宮。工程龐大,耗料眾多,大量木材石料要從宮門口運到太液池邊,也需要半裏地的路程。於是不少長安市井之人甘願充當運料的腳夫,賺取微薄的工酬。王經也有幸躋身其中。多年的軍旅生活鍛煉了他的身板兒,繁重的活計對他來說已不算太吃力了。更何況還有每月一吊錢的工酬。當然,工地周圍有大量禁軍看管,皮鞭還是少不了的。但再怎麼說總比在吐蕃做奴工時強多了,總歸是唐人,或寬或嚴,總不會像吐蕃那樣把人往死裏整吧。

三個月時間一晃而過,工程趕在入冬之前結束了。這段日子裏,王經賺得了三吊錢。三吊錢,勉強可以買些粗劣的食物度日,但卻不足以賃屋安身。實在沒有辦法,王經隻能晴時露宿街頭,雨時蜷縮在城門洞口或是大戶屋簷下暫避。期間早晚在城中市井酒肆間找活,但都不成功——時近冬季,市麵上生意都不好做,自然也就不需要多雇人。每到傍晚王經就到酒肆中買一些鍋巴白麵之類的粗食糊口,再到城中找一個僻靜的牆角或屋簷蜷上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