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珍藏的一封家書
中國常州網·家書征文
作者:童方雲
編者按:這些年來,網絡轉變了我們書寫的習慣,在外忙碌的我們,已經慢慢忘記了家書,似乎一條短信、一個電話都遠遠要比家書來得更親切,家書已變遷,對家書的那種熱切期盼,書寫時的那種暢快淋漓,已成了往事……2015年1月,翠苑雜誌社和中國常州網共同舉辦了“家書”征文活動,現將刊登部分優秀征文,以饗讀者。
我珍藏著一封家書,不是我的情書。但這封信對我的成長有著特別的意義,現在看來也許對網友也能觸發深思。
這是我在1959年讀初一時,上海電機廠職工子弟小學班主任楊珣老師寫給我的一封信。楊珣老師是我小學時候的班主任。1957年,我們上四年級時,中國大地上掀起了“反右運動”。我們那時小,根本不懂社會,不懂政治。明明昨天老師還好好在給我們上課,突然第二天楊老師卻成了右派分子,隻見她拿著掃把在掃地。我們不知道什麼是右派分子,但卻興災樂禍地跟著她,嘴裏喊著“楊右派,楊右派”。隻見她含著眼淚,幽幽地看著我們這些孩子,無言以對。沒有多久,老師從學校裏消失了。小學六年級快畢業前,忽然,楊老師又出現在學校裏。老師很淡定,我們卻愕然,不知道喊她什麼好。很快我們畢業了,考上了中學。沒有想到,楊老師會給我寫信。要知道,那個年代,和爸媽在一起,會代爸媽給老家的親戚寫信,自己從沒有給別人寫信,也沒有收到過信。所以當郵遞員送到我手上這封信時,我的表情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後來我才知道,老師給我寫信是因為我是老師最疼愛的學生,一是成績好,二是班長,三是楊老師的老公是我爸的部下。老師用此種方式給我上人生課。老師當然在信上說起了我們喊她楊右派的事,她說你們年齡小,不知右派稱呼如何來的?老師說,你們喊我右派,我不怪你們,以後長大會懂的。
老師是1957年被扣上“右派”帽子,她的一生被白白過去,原因是因為給校長提意見。當然,我知道這個社會悲劇發生的前因後果,那已是80年代了。幾十年來,這封信我經常讀它, 而今,我雖已是奔70高齡的老人,但我仍然時常重讀這封信。雖然這次要求是“家書”,我寫的也許不切題,但我把老師當自己勝過父母的親人,老師坦蕩的胸懷,遠矚的理念,懇切的言辭,舐犢之情、愛生之心永遠跳躍在我心中。老實說,我把老師的這封信是作為我的人生中重要的教科書來看待的。因為是她教會我懂得了:在人生路上要如何看待自身遭遇到的委屈;如何學會關愛別人。
我剛讀此信時,還不懂得“右派”“委屈”是什麼概念,老師在信中並沒有怨恨,自棄。老師信中有兩段話,一直銘記在我心中,對我人生道路起到了指引作用。
老師在信中寫道:“人生不如願的事情十常八九,人生活在這個社會中有時候總會受到點委屈,這是我們無法預料和控製的。”
一要如何看待自己受委屈:“即使自己真的是被“冤枉”了,要用平常心去麵對,受到同事無端的指責、誤解、挨領導錯批等,對待這些委屈,我們需要心胸開闊一點,用微笑與忍耐去對待,讓時間去證明事情的是與非。現在的委屈,很有可能是以後成功的鋪墊。一時的委屈不等於一輩子的委屈,黑夜過去,迎來的就是黎明。”
二是老師引用了格言——“關愛是世界上最好的禮物,當你給人時,別人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回敬你。告訴我,人生路上,關愛他人是一種高尚的品德。學會了關愛,你便是領悟了人生的意義,便成了愛的使者,生命還得到了升華。學會了關愛,就是學會了理解、學會了關心,學會了做人。”
當我懂事後我才知道,老師是在那場反右運動中是受了極大委屈的。後來徹底為她平反是若幹年以後的事。我們喊她“楊右派”,她是多痛苦,但她諒解了我們,反而給我寫此信,繼續盡一個教師的責任。幾十年來,我會常常去讀老師的這封信,努力地去實踐。學忍受委屈,學對他人關愛。記得我在擔任常州文化局局長、黨委書記時,常州滑稽劇團團長殷延平,常州評彈團長周玉峰為了文藝團體改革中如何考慮位置待遇等問題,對我拍台拍凳大鬧一場。還到處告狀,讓我心裏確實委屈,靜下心來想想,他們有想法是正常的,他們發牢騷也是允許的,所以,閑言碎語並不會影響我什麼,反而對黨員幹部是一種考驗和修養鍛煉。我主動和他們溝通,而且在工作上支持幫助他們,他們倆最終為常州贏得了榮譽,殷延平獲得中國戲劇最高獎“梅花獎”;周玉峰獲得中國曲藝最高獎“牡丹獎”。
關愛是一座橋,搭在心與心之間;關愛是一片天空,我們都在它溫暖的懷抱。在人生匆匆幾十年裏,我明白了,溫暖別人,也溫暖了自己。當你關愛他人的時候,不僅能感到心與心在交融、碰撞,還能讓愛紮根在你人格的土壤裏,茁壯成長。
我永遠要珍藏老師的信,並傳承弘揚樸實的為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