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愛上了一個藝術家,那時候我隻有20歲,瘋狂的愛他,他人不壞,隻是和我一樣不成熟,追求夢想,過顛三倒四的生活,我們在一起四年,後來他去做了證券經紀人,而我則受我爺爺影響,成了一個全職的收藏家。”吃過晚飯,鬆崎櫻一邊收拾餐具,一邊說。
“還有聯係?”
“沒了,沒必要了。你既然把晚飯做的這麼好,為什麼不煮點咖啡來喝?”
洛馬站起來,向那個咖啡機走去。
讓洛馬吃驚的是:他在她的廚房裏竟然這麼愜意自在。也許因為這廚房並不是她的,而是她的爺爺鬆崎謙信的,不對,她說她的爺爺從來不進廚房,那這個廚房應該是屬於那個和她爺爺差不多年紀的老廚師的。
和鬆崎櫻不同,洛馬從小就喜歡呆在廚房裏,小時候,總是和爺爺一起在廚房裏生火做飯,長大後,來到北京上學,也總是往外公家的廚房裏麵跑,那裏麵總是有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後來父親母親回國,雖然洛馬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但每次去父母家的時候,父母總是一起在廚房之中。父親掌勺,一邊做菜一邊和母親探討很深的物理知識。洛馬喜歡那種感覺,他喜歡坐在廚房的餐桌邊,看著父母一邊做飯一邊聊天的感覺。對了,還有他的前女友,她的房間一進門右側就是廚房,以前他經常去下廚,記得有一次他說(大概是看過村上春樹的某篇超現實主義小說之後),他感覺兩個人的廚房在某種意義上是相通的,融會貫通,雖然他們倆住的很遠,可是似乎通過某種神秘的方式,將兩個廚房聯結到了一起。這話說過之後不久,兩個人就各奔東西了。
“我爺爺喜歡喝咖啡,”鬆崎櫻收拾完,坐在椅子上,看著洛馬忙活,“不過近幾年,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喝咖啡了。”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廉價的咖啡機了,是那個老廚師買來自己喝咖啡的麼?”
“實際上,這個咖啡機還是我住進來之後自己買的。”
“好吧。對不起。”洛馬覺得自己真不該喝酒,酒後總是會話多。
“其實我也喜歡喝好咖啡,隻是我不喜歡費事,你都不知道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喝巴西的咖啡,吃中國的湘菜,信仰道教,穿中國的衣服,我覺得他恨不得自己變成一個中國人。”
“他是真正的道教徒?”
“不是,他什麼宗教都接觸過,基督教、佛教……但他好像和道教之間有一些心靈上的交流,通過那隻青牛,對不起,我說過今晚再不說青牛的。”
“沒關係,隨便說說吧,那麼說,就是純粹的精神信仰了。”
“我猜是這樣,坦白講,我不清楚他到底有多虔誠,或者多信仰什麼宗教,我覺得他是在追求某種東西,所以有時候很虔誠,有時候卻又表現的很迷茫。”她停頓了好久,好像在思考什麼,“不過我可以肯定,那隻青牛對他的影響非同尋常,每次當他感覺迷茫的時候,他就會把自己關到那個道觀裏,一個人在青牛麵前坐很久。”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很冒昧……”咖啡煮好後,洛馬端了兩杯,坐到桌子前。
“問吧!”鬆崎櫻笑起來,“剛才不是我冒昧來著……”
“既然他像你說的那麼崇拜青牛,為什麼會在遺囑之中沒有留下任何指示,關於怎麼處理它的呢?”
她似乎很困惑,像是自言自語一樣,“他……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了我啊。”
“在我接觸過的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對於這樣一件對當事人意義重大的收藏品,應該是有明確的指示,說明應該如何處理的,我是說,常規意義上,通常在當事人去世之前很久,就會跟某個博物館或者收藏家談好相關事宜,你確定,遺囑之中沒有任何說明?”
鬆崎櫻搖搖頭,“有說明,但不具體,也沒具體提及青牛,指示說隨我怎麼處理都行,可以當作我的收藏品,也可以變賣,他跟所有博物館都沒有聯係,而且,最後這些年,好像他連朋友都沒有了,他那個年代的人還健在的已寥寥無幾。他從未提到過這隻青牛。”
“你不覺得奇怪麼?”
“嗯!我也曾經懷疑過,後來野原先生--也就是爺爺的律師--曾經說過,也許在爺爺的腦袋裏,這隻青牛比他自己還重要,所以他從來沒想過要和這隻青牛分開,死也不能分開。”
這麼說也有道理!洛馬點點頭。
“沒想到,您的律師還是一個心理分析師,遺囑是不是他起草的?”
“第一份遺囑草稿是他起草的,後來又加了附注,關於如何處理這些收藏品,是爺爺自己添在附注上的,就放在這個房子的保險箱裏,我爺爺本身是個銀行家,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銀行,也不相信自己的同行,我想,本質上,他誰都不相信。野原先生曾經在他生前,催他做一個詳細的說明,可是他就是不肯,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可能覺得自己能夠長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