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信念、假設與想象(1 / 2)

二○○一年四月,四位酷愛野外探險的哥倫比亞大學生在徒步征服安第斯山的旅程中失蹤。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失蹤四十一天後,其中三名學生奇跡般地走出深山老林,重返人間。三名生還者說,他們能活下來確實是個奇跡。因為,進入叢林後的第四天,他們就闖入了原始森林的濃霧區。第五天,他們發覺完全迷失了方向。他們在越來越濃的大霧中尋找出路,這樣的努力持續了七天,但都以失敗告終。其間,一位同伴在涉水時還被急流卷走,永遠離開了人世。食物吃光了,水也用盡了。他們一次次地企圖衝出霧區跋涉,但最終總是回到幾天前露宿的地方。他們真的絕望了。他們當中一位叫拉米雷斯的隊員不想等死,決定再試一次。可同伴們卻不再聽他的,他們躺在樹林中,已經喪失了勇氣。拉米雷斯獨自一個人走了。不知過了多久,拉米雷斯手中帶著一個罐頭回來了,他大聲說:“上帝啊,我們有救了,我發現了一個沙丁魚罐頭。”沙丁魚罐頭的出現說明這個地區有人來過,平原地區應該不遠了。此後的二十多天中,每當同伴絕望時,拉米雷斯就會晃著那隻罐頭盒,說:“嘿,這可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禮物,我們已在森林邊緣了。”……第四十一天,他們帶著那隻空罐沿著河流走出了原始森林。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們會活著,因為在這之前,救援人員曾多次進入森林,卻都沒有發現他們。

拉米雷斯和同伴們在接受媒體的采訪時說,創造奇跡的是那隻魚罐頭。記者很奇怪,原始森林裏怎麼可能會有魚罐頭?拉米雷斯笑著說:“也許這就是上帝給我們的禮物。”正是“上帝沒有拋棄我們”和“離平原地區不遠”的信念,給了他們走出叢林的信心和勇氣。

著名作家帕特·伯恩曾講述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賣花的老太太穿得相當破舊,身體看上去也很虛弱,可是,她那又老又皺的臉上卻蕩漾著喜悅。作家對她說:“你很能承受煩惱。”賣花的老太太卻說:“耶穌在星期五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時候,那是全世界最糟糕的一天,可三天以後就是複活節。所以,當我遇到麻煩時,就學會了等待三天,一切就恢複正常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使你倒下,隻要你的信念依然站著。”帕特·伯恩如是說。

按哲學家賀麟的話說:“惟有抽象的觀念,乃作為理性動物的人所獨具,而為禽獸所無有,故抽象觀念實為人之所以異於禽獸最可寶貴的精神力量。”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往往忽略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人們毫無例外地都生活於一連串的假設之中。假設太陽明天照常升起,所以,今晚就為明天的工作擬訂了計劃;假設大家都會遵守交通規則,所以,當綠燈亮時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走過人行橫道;假設對方總會“按牌理出牌”,所以,各種比賽才能進行……

人們要在社會上生存立足,必定遵守著某些基本假設,也就是對身處其中的客觀世界的某種信念。一旦某種假設突然失驗,也就相當於某種信念被突然打破,人們會一下子變得無所適從,惶惶不可終日,所謂找不到自己的精神家園。搶劫之所以被認為比偷盜危害更大,就因為前者對人們的安全帶來了更大的威脅,對人們的信念造成了更大的衝擊。恐怖活動和恐怖威脅也一樣,它讓人們感到朝不保夕,生命無常。事實證明,像大地震一類的自然災害,也會在瞬間摧毀人們的某些道德防線。

契約的訂立,就是建立在雙方都會履約、即便一方不能履約也會承擔違約責任這樣的假設前提之下的;戰爭、地震、火災等人們在某些契約中默認的所謂不可抗力,則是足以打破締約雙方共同認可的某些假設的事件——為了避免在這些突發事件到來時產生對生活信念的動搖,締約者很不情願,但又不得不先假設某些假設有可能失驗。憂患意識也好,危機意識也罷,都是人們在經曆了太多的突然打擊後慢慢建立起來的自我預警機製,沒有這樣的預警機製,人們在遇到突如其來的災難時,也許會喪失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

為了維持大致有序的生活——誰都不能保證生活井然有序,因為天有不測風雲——就必須建立某些假設,而假設則需要想象力。關於想象,博爾赫斯說:“想象是由記憶與遺忘構成,它是這二者的交融。”“你不得不有所記憶也有所遺忘。你用不著記住一切,因為,嗯,我寫過一個叫富納斯的人,他發了瘋,因為他的記憶無邊無際。當然假如你忘記了一切,你也就不複存在了,因為你存在於你的過去之中,否則甚至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