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光在普林斯頓(1 / 2)

從今年夏天起我獨自一人生活在普林斯頓的公寓裏。冬日的一天,我的家屬從東京來看我。在機場和出租車裏的時候,弱智的長子光幾乎無法忍受包圍著他的聽不懂的語言。但是到了傍晚時分,光聽到在樹葉斑駁的樹林那邊的湖麵上,加拿大野鴨群裏的一隻鴨子鳴叫起來,於是他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嚷道:——

E調!

之後,隨著鴨群不斷的齊聲啼鳴,他已經像指揮家一樣挺起胸膛,開始逐一識別它們聲音的音程。當發出一些奇怪的叫聲的時候,他就用手指敲打著窗玻璃表示不滿。翌日清晨,他拿出五線譜開始作曲,曲名叫《E大調——加拿大野鴨》。

那天晚上在大學老音樂廳舉辦的音樂會會場上沒有麥克風,所以我們隻能看見站在舞台上的光嘴唇動著致詞,掌聲隨即響起來,很快就在全體聽眾的起立喝彩聲中變得越來越響。

這個時候,有人撥開眾人,走到我這個感到十分幸福的父親麵前,說了些祝賀的話。並且還說他和作曲家光是同一天的生日。那個人就是我在斯德哥爾摩領諾貝爾文學獎時認識的教授——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約翰·F.納什。這位教授多年來一直在與神經症做鬥爭。

這一天上台演奏的另一位日本女鋼琴家做過腎髒移植手術。她的美國丈夫感慨地向觀眾們述說了她因為做腎髒手術而一度中斷了演奏生涯以及今日重返舞台的經曆。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我們在紐約和華盛頓為剛剛出版的英譯本《康複的家族》和《安靜的生活》舉辦簽名售書活動。這兩部作品仍舊描述了光的生活。無論我們到哪一個會場,都有家裏也有弱智兒女的人上前來交談,他們都講述了自己的體會——覺得與其說是自己在養活著弱智兒,不如說是自己在和他們一起共同生活,彼此啟發。

因為我圍繞著光和我們家這三十多年來發生的事情寫過文章,再加上電視節目裏有一些光的鏡頭,所以有一些人從東京寄來了批評信,說這樣做在倫理上有強加於人的傾向,還說我的書給人帶來感傷。也有人議論說這不利於光的康複治療。

因此我們決定,直到能都彙集光作曲的新作品之前,將不在日本舉辦光的音樂會。我寫的關於光的書也將以《寬鬆的紐帶》宣告停止。這一次,在做出那個決定以後,我們又一次在海外體驗了這種簽名售書活動。現在,精神康複了的光和我的妻子已經回到東京,而我,也開始準備下半學期的課,盡管精神還沒達到完全放鬆的狀態,但多少也有些恢複了。

我來談談在美國進行簽名售書過程中的新發現。主要有兩個方麵:其一,他們簽名售書的做法是,開始的十五分鍾由作家介紹自己的工作,接下來的十五分鍾裏朗讀書裏的若幹片段,然後再用十五分鍾回答提問,然後留出充分的時間,讓作者一邊與買書的讀者進行交談,一邊為他們簽名。整個過程大約需要兩個小時或者更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