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歸國感懷(1 / 2)

五月中旬,在準備離開普林斯頓整理行裝之際,畢生恩師的話語浮現在腦海之中。

“對重要的事情要勇於麵對,不可逃避!”

我不禁在心中自忖:在這一年的時間裏,自己是否實踐了恩師的教誨呢?事實上,美國的大學正是實現上述想法的好去處。不過……

歸國之後第一周首先著手做的事情便是整理書籍。這些書籍,有的是自己身在異鄉之際他人饋贈的禮物;有的是自己訂購的寄送品;還有一些則是每周一次、自己騎車經過大學前麵的廣場,運到那家給人以老式、小巧印象的郵局窗口前的包裹內的郵寄物。到那家郵局辦事是需要等候片刻的,然而窗口工作人員的態度卻不乏親切之感。

我的作業便是將這些書籍進行分門別類的整理,並將它們逐一歸整到藏書室、兼做書房的寢室和起居間裏。然而所有的書架均早已書滿為患。於是,就隻好將與新近到手的書籍數量相等的架上舊書發配到相距不遠、已是自己老友的古舊書商手中。

書架上的書籍每年均需整理三次。此次合三為一,工作量自是不可小覷。然而,似乎惟此才得以不折不扣地窺視出這一年期間乃至其後歲月裏自己讀書的軌跡。

在即將離開大學之際舉辦的“宗教與想像力”研討會上,自不必說奧姆真理教成了人們議論的熱門話題。不僅如此,筆者甚至還得到了向宗教係教授派厄爾斯女士表露心跡的機會。我對她說:

“您的那本關於諾斯蒂主義福音書的大作,特別是在文體方麵,令我這個小說家真是銘感至深。”

接下來我又說道:

“此次無意之中將與您同屬於一個研究領域的日本的研究家荒井獻先生的書籍悉數帶在了身邊,按理說是可以繼續讀上它一段時間的。”

於是,女士答曰:

“荒井……獻?他嘛,就是您方才提到的拙著的日本譯者。”

荒井先生理解了時隔兩千餘載、並且超越了國界之差異的福音書是怎樣向當今世界人類的精神、靈魂乃至行動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呼喚。筆者常常暗自思忖:自己有緣接觸到諸多國內國外、對重要的事情敢於麵對絕不逃避的學者,這真是自己人生旅途的一件幸事。在美國,這種機緣亦不勝枚舉。

在這一年的時間裏,亦有重要的人物離開了人世。筆者固然不敢對自己的人生抱有奢望,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有三位女性以她們寬廣的胸襟、獨特的思維、感受力以及幽默感把關愛之情賜給了我。她們其一是我的母親;其二是我的妻子——如此道來未免會令人產生奇異之感,因為她是自己青春時期一位景仰有加的友人的胞妹,故此始終對其敬之如賓;而另一位便是方才言及的恩師夫人。仙逝而去的便是這位女士。

此外,還有一位友人因為腦病後遺症而痛苦地生存在這個世上。令筆者擔心的是,探視之際也不知他是否能夠認出自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對他說道:你我合著的《廣島劄記》的最新譯本已經被擺放在美國和法國讀者的案頭。前來查房的護士是一位小說愛好者,她在患者的耳邊大聲地重複著我的名字。於是,友人手掌上的握力便著實增大起來。可是,筆者反倒沒了章程——一如得了嚴重的心理障礙疾患,腹中雖有千言萬語,卻無法一如既往地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