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園裏,孩子們三三兩兩,有的在用沙土造房子,有的蕩著秋千歡樂地笑著,還有兩三個內向的則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裏。當看到院長帶著一對年輕夫婦往這邊走來時,他們的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難掩期待。
唯獨一個七八歲模樣的清秀小女孩,始終不見喜悲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對年輕夫婦的視線不停地在孩子們身上逡巡,在看到小女孩時,目光一亮,回頭跟院長說了什麼。隨後,院長有意無意地瞥了小女孩一眼,臉色有些猶豫地回了年輕夫婦幾句話,年輕夫婦頓時驚訝,再望向小女孩時,表情隻餘憐憫、同情和失望。
福利院裏,再一次有孩子興高采烈地被領養走了。
每年都有孩子被領走,也有新的孩子被帶進來。一批又一批地交替,隻有一個孩子,呆在這裏整整七年,也曾有人問津過,但皆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沒能走成。
院長注視著小女孩幹淨的麵容,剛想說點什麼,卻見小女孩當先柔柔地笑笑,軟軟道:“院長不用難過,沒關係的。福利院就是我的家,其實我想一輩子留在這裏成長、生活、工作!”
她說話的時候眸子清澈,無法讓人懷疑她的真誠。也正是因為這份清澈,讓人一眼看穿她眸底生出的淡淡失落和寂寥。院長看在眼中,心底無奈喟歎,摸了摸她的腦袋,什麼也沒說。
直到有一天,一個戴著眼鏡、慈祥和藹的老爺爺來了。他笑而不語地盯著她半晌,然後彎下腰去拉起她的手,“孩子,跟爺爺回家好不好?”
她略顯茫然地看著老爺爺臉上因笑容而堆起的如同山巒疊疊般的皺紋,良久,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天,老爺爺說:“你要記住,‘堯’是院長對你的美好祝福,‘孟’是你與親生父母之間斬不斷的血緣。以前開心或者不開心都沒有關係,因為從今往後你是爺爺的孫女。你這樣堅強、善解人意,病痛和苦難是舍不得一直折磨著你的。”
後來有一天,爺爺給她的手腕牢牢地戴上了一塊手表,“堯堯,有了它,你再也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好奇地打量了手表一會兒,然後仰首開心地對爺爺點點頭,熟悉的屬於爺爺的笑容再次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的心底,深深印刻。
然而眨眼間,場景突變。
溫暖慈愛的笑容驟然消失不見,幻作一張蒼老而恐怖的巫婆臉。對方不可思議地捂住脖子,表情猙獰,因腦袋的暈眩而步子踉蹌,一旁蓬頭垢麵的野人驚叫著扶住了巫婆。
她的身體緊緊地貼著牆根,驚恐地看著巫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倒下。她的腦袋在空白了一秒後,立即想起了什麼,拚了命地、不顧一切地往外頭跑去。
背後猛然一記疼痛,她重重地撲倒在地,噴出一口鮮血,而原本抓在掌心的手表隨之掉落。她蠕動著無力的身體,努力地伸手去夠。
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一隻腳驀地狠狠地踩在了手表上,腳尖重重地碾著鏡麵。她渾身一僵,立即抱住了對方的腳想要阻止,卻被一腳踹飛出半丈。等她再掙紮著爬起身時,手表卻已經不知被踢到何處。
就在這時,巫婆的身體猛地一晃,踉蹌著了兩步,卻是在昏睡前,目光陰冷地指著她,對野人叮囑道:“快,快把她抓回來!”
……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因劇烈的疼痛而嘶吼,冰冷的河水將她包圍,刺寒入骨。體內那些嗜血的蟲子再次紛紛出動啃噬著她的血肉,嗓子火急火燎地疼,腦袋已經脹痛得快要沒有知覺。
她咬牙憋著眼中酸楚的水汽,心中唯一念想著的,隻有她對手表的最後一眼。
……
所有人都在冷漠地旁觀著,尤其是那雙丹鳳眼中一點溫度都沒有,像冬日淬了雪的北風,一刀一刀地剮著她,在她千瘡百孔的身體上無情地添加一道道鮮血淋漓。
絕處逢生的欣喜,轉瞬間跌落永無天日的崖底,所有的希望分崩離析。
難道,這一切,才是世間人心最真實的模樣?
……
血線撕裂黑沉的夜,鮮紅濃稠的血花在她眼底綻放成好看而妖冶的形狀,噴灑到她的身上,她的臉上。
她緩緩地倒地,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內心卻全然沒有解脫的輕鬆,反而被束縛了更加牢固的枷鎖。
她最終還是殺人了……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
“主上,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