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曉得。”顧謙平靜地說道。清江雖然遙遠,可是縣丞是縣裏的二把手,上麵隻有一個知縣老爺管著,他去了清江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比在京城頂著一串婆婆們混得自在。
更何況顧謙還沒完全融入這個時代,他很怕自己在什麼時候露了馬腳把小命玩掉,現在的京城對他來說就是個高危地帶,跑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會嫌棄清江縣窮?再窮有他現在過得日子窮?
見顧謙神色平靜,已經完全接受了現實,陳儉鬆了一口氣,對著門外喊道:“洗墨!”
一個青衣小廝提著包袱推門進來。
陳儉接過他手裏的包袱,放到了桌上:“你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這是同年們為你準備的程儀,你且收下,弟妹的喪事如果……”
“明德兄!”陳儉放下包袱的時候,顧謙就聽到了銀兩的撞擊聲,同朝為官,他怎麼能不清楚這些同僚的情況,恐怕為了他這趟清江行,大家把家底都湊上了吧?
顧謙的眼圈又紅了,這次是感動的。
“我先走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陳儉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走了。
顧謙沒有悲痛的時間,收了陳儉送來的銀子,趕忙讓顧安去街上買了一口厚實的棺材,將薛玉娘收殮了。
沒有時間大辦喪事,隻給薛玉娘守過了頭七,顧謙退了房子,變賣了剩餘的家當,帶著虎哥兒扶棺南下。
隨行的人除了顧安和徐媽媽,就隻有顧謙的通房銀杏,至於那個小丫鬟素雪則被顧安找了個可靠的人牙子領走了,夫人病死,老爺被貶,家裏實在是養不起更多的人了。好在素雪也不想離開京城,見了人牙子,平靜地給顧謙磕了個頭,挽著小包袱就跟著人牙子走了,氣得顧安直罵這丫頭沒良心。
顧謙對此不置可否,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們家已經養不起丫鬟了,總不能斷了人家的活路吧?
“老爺就是太好心了。”顧安小聲抱怨道。
顧謙無語,連飯都快吃不起了,還端著臭架子有個屁用?多說無益,一行人出了京城,奔通州雇了兩條小船,順著運河一路南下,這就要回家了。
小船很逼仄,速度也很慢,一路的行程非常乏味。
好在顧謙帶了一些書,又有虎哥兒伴著,還不至於無聊到想跳河的程度。原主智商非常高,讀書過目不忘,又會扣題寫八股,要不然也不會在二十歲就被皇帝點了探花。
隻是這人智商高了,情商卻不一定高,原主是有才華,可是在官場上卻混得非常不如意,同年的陳儉馬上就要分配去都察院當禦史了,原主卻還沒找到下家呢,就算繼續在翰林院混日子,也得找個靠山不是?
可惜靠山沒找到,卻把當朝最大的官給得罪了,想到臨行前去找座師告別,人家卻避而不見的場麵,顧謙長歎了口氣,混到這地步,真不知道該說原主什麼好了。
既然來了,就好好活吧,他再死一次不要緊,可是原主的孩子和老娘怎麼辦?本來原主就是和老娘相依為命,考中了舉人之後家裏的日子才寬裕了些,在族裏的地位也日漸提高,如果他沒了,無依無靠的老娘和孩子可怎麼活?
顧謙的眼神越來越堅定,想要在古代好好活下去的願望也越來越強烈。
“爹爹?”正在跟著顧謙學詩的虎哥兒不解地抬起了頭,“念,念!”
顧謙回過神,笑著摸了摸虎哥兒的頭,朗聲道:“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一路看顧孩子,又一路讀著原主留下的書本和信件加深印象,就這樣,他們在天氣漸暖的時節行到了揚州的地界。
日暮已晚,看來是趕不上宿頭了。
“老爺,看來今晚要歇在船上了。”顧安走過來說道。
“嗯。”顧謙看著天邊紅彤彤的夕陽點了點頭,這一路行來睡在船上的時間也不在少數,他已經習慣了。
“爹爹,爹爹,魚!”虎哥兒樂嗬嗬地指著水麵說道。
顧謙拉著他的小手,生怕他掉下船去,不管怎麼說,這一路行來,虎哥兒沒病沒災的就足以讓他大呼阿彌陀佛了。
找到一個小小的碼頭,栓好了纜繩,船老大去了後麵的小船休息。臨近揚州,河麵上的治安好了很多,船老大也鬆了口氣。
顧謙習慣晚睡,等虎哥兒在徐媽的拍撫下睡著了之後,他抱了一件厚鬥篷,靠在船壁上閉目養神起來。或許是船上睡不踏實,在臨近夜半的時分,他突然聽到了一絲奇異的聲響。
顧謙陡然睜開眼睛,就著黯淡的月色,看到了攀上甲板的一道銀光。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