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查過杜清江戶籍,又找到已被杜清江休回家區的殘疾老妻,得知此人卻有一個兄弟時因家境窮苦自閹入宮,因為自斷了子孫根愧對列祖列宗,所以留名不留姓,改姓為莫,叫莫清河!
楊淩聽了頓時愣在那兒,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道:莫清河?司禮監裏掌權的太監?莫清河……就是這個莫清河……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柳彪深知此次楊淩下江南目的就是為了擺平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叫下稅監看看內廠的手段,也給他們吃顆定心丸下去。
今回來他就聽穀清河已解赴稅銀回京,顯然他已投向楊淩一邊。如果對他對於苛刻,叫各地稅監以為廠督刻薄寡嗯,勢必再起異心,所以急忙勸道:大人,其實各地的官員,稅監們利用職權為家族牟利,也是人之常情,常言道水至清則無魚。看他巧取豪奪還知遮遮掩掩,也不是個飛揚跋扈、不知輕重的人。隻要他忠心偉大人辦事,大人不必過於計較。
楊淩緩緩在椅子上坐,苦澀的笑道:他圖財我可以不計較,可那些人呢?那些孩子去了哪裏?這件事不查明白,我是如梗在喉……他到這兒忽的跳了起來,望著黃掌班道:前幾那個孩子呢?就是前幾從茶園帶回來送去高府的那個孩子,他現在如何了?
黃掌班艱澀的咽了口唾沫,吃吃的道:大人,卑職昨日過……莫公公收容的孩子,如今都已經不見了,那孩子也……夜……
楊淩砰的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大的膽子!若不是那本官私下出遊撞見了那個孩子,還真的會毫不起疑,他到底弄了那些無父無母、無人過問的孤兒區做什麼?柳彪和黃掌班麵麵相覷,誰也回答不上來。
楊淩就算是白癡,也知道這件事莫清河已完全脫不了幹係了。他一指黃掌班道:三十多條人命。三十多個孩子的下落弄不清楚,本官如何能坦然放過莫清河?你找人扮孩子的遠親當苦主,狀告李貴,以此為借口給我查辦他……
柳彪遲疑了一下,拱手道:既然大人決意要查,請聽卑職一言,這樣去查,是查不出什麼的。如果李貴一口咬定將孩子轉賣了他人,再隨便出幾個偏荒之地來,我們要查證就得幾個月時間,如果到那時找到的人再重施古計,還不知要查到那年哪月……
楊淩一聽,這拖字決正是自己當初交給閔縣令對付樂器店王大王二的,雖然是在這種交通不便的年代卻是有效,不禁蹙眉道:你有什麼妙計?
柳彪唇角一挑,皮笑肉不笑的道:朝廷地金磚全部產於蘇州城外元和鎮禦窯村,杜家船行不是專門替朝廷運送供物禁物麼?這生意怎麼可能少了李貴?咱們派人去禦窯村弄塊樣品金磚,直接去李府搜查,有人告他私藏禁物,找得到孩子便罷,若是找不出來就把進轉往他家裏一丟,做實他逾製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殺頭的,到時還怕他不乖乖吐露實情麼?
楊聆聽了有些遲疑,他負著手在房中慢慢走了一陣,想起自己見過的那個骨廋如柴,卻是機靈可愛的孩子,終於咬緊牙關點頭道:黃掌班,就這麼辦吧,不動則已,要動就要快、要很!末清河是這裏的地頭蛇,袁雄能有五千爪牙,莫清河能差到哪兒去?不能讓他反應過來。
他轉頭又對流彪道:今晚出兵抓捕畢春、袁雄,回來後以防止兩人的爪牙作亂為由,加強西院防衛,非內廠人馬,不得允許統統不許進出,尤其要防備……
他盯了柳彪一眼,柳彪會意點點頭,抱拳道:卑職領命!
海寧鹽兵和衛兵一路疾行,火把蜿蜒如龍,偶經村鎮,打更的老漢、剛剛從掛著紅燈籠的銷金窩中走出來,正眯著眼回味粉彎玉股滋味的色狼、垂頭喪氣被踢出賭場的賭鬼,都愕然望著被弓持刀、高舉火把的大隊兵丁然無聲的從身旁疾馳而過,一片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南君很少有整支的騎兵。軍馬難湊,但是要搞到幾百匹待步馬,隻是從那些大鹽商、大富豪府中所借就足夠使用。
閔文建一邊指揮全軍前進,一邊悄悄注意種千總動向,楊淩的密信上得明白,若是種千總臨陣有所異動,立斬無。可是一路行來,種千總神態從容,似乎能為欽差大人辦案極為榮耀,比他還要興奮幾分,絲毫看不出任何異狀。
此時,莫府裏大醉酣睡的莫清河剛剛醒來,他伸了伸懶腰,扶著仍覺沉重的額頭剛剛坐起,一雙晶瑩粉膩的玉臂已遞過一杯茶來。抬頭望去,那雙笑眼仍象春水一般溫柔,這個女人隻要願意,隨時都可以對男人露出這種令人心動的媚笑。
莫清河一笑,道:很久沒有喝得這般酩酊大醉了,這幾日了卻心事,酒也就喝得暢快。
他著接過茶來,那茶已有些涼意。不過對口幹身燥地他來,卻正宜解渴。莫夫人柔聲道:你是暢快了得以酣睡淋漓,可知色方晚,楊大人卻不辭辛苦率領番子傾巢而出,現在西跨院除了一個婢女,二十名番子,已再無旁人了?
莫清河嗆了一口茶,他咳了幾聲,才抬起頭來怒氣衝衝地道:欽差大人去了哪裏?如此大事。你怎麼不叫醒我?
莫夫人卻不畏懼。她莞爾一笑,向莫清河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我倒是想問他,隻怕那位欽差大人卻不敢見我……,我讓家人跟去看過了,他帶著人殺氣騰騰地出了西城,所以妾身想……這消息……是不是等老爺酒醒後聽來,更覺快意呢?
莫清河默然片刻。忽然仰大笑,他笑著在莫夫人地豐臀上重重一拍,哈哈地道:知我者,樓也與袁爺共事多年,可不能不顧舊人之情,你叫人把後進院兒那間柴房拾掇拾掇,欽差大人回京之前,總得給袁爺找個住處啊,哈哈哈哈……。
馬到龍山坳前的楓葉鎮,閩文建令全軍熄滅火把繞鎮而過。出鎮又行了三裏便是龍山坳,坳內是龍山衛所駐地。山坳入口呈之字形,柳彪往返多次,又有指揮僉事丁林為內應,早知道在第二道山坳內才設有哨卡,而且夙夜不會有人外出,所以楊淩的親軍就在第一道山坳口靜候。
色已泛起朦朧的青白色,當閩文建和眾千總率著六百名士兵趕來的時候,一身青衣紅帽、肋下佩刀、背弓攜弩的番子們已排成三個方陣,紋絲不動地站在那兒,一個個釘子一般,身板兒筆直。
這些原神機營官兵本來最拿手的表演項目就是隊列表演,此時有過戰場廝殺地經驗,瞧來更是威風凜凜、肅穆威嚴。
這冷若冰霜地莊重、訓練有素的整齊,立即在他們之間彌漫起一陣看不見卻感覺到的騰騰殺氣。
早已見識過八十名刀手屠夫一般冷酷手段的痞子鹽兵頓時收起嬉笑輕鬆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鹽兵死傷慘重,目前還來不及補充兵員,除部分留守外,這次隻派出了一百人。
這一百鹽兵經過錢塘岸邊浪中殺倭的血火鍛煉,雖然步履神態仍然散漫,但是卻已是具有了北地邊軍常年征戰廝殺所具有的那種懾人地殺氣。
肅穆的氣氛把衛軍們也感染了,他們的臉色凝重起來,山坳裏集中了九百名官兵,此時卻鴉雀無聲,隻是偶爾傳出馬匹低低的噴息聲。
隻見閔大人和種千總迎上身著廠督官袍的欽差大人,雙方低語幾句,隨即三百名番子便依例行入山坳,人聲寂寂,隻聽到沙沙的腳步聲。
各級將佐依次向下傳遞著廠督的命令:留下二十人看守馬匹。其他人跟上,不得出聲音。
哨卡前,四名衛兵站得筆直,隻是眼角卻悄悄瞟著不停走來走去的僉事大人,心中有點兒奇怪。
這軍營安紮在山坳中,而且有非戰時,決不會有敵軍突然出現襲擊軍營。所謂崗哨不過是虛應其事。晚上士兵們不過是在木屋中瞌睡聊,可是今不到四更,指揮僉事丁林就突然出現,什麼抽檢崗哨,偏偏來就不走了,害得他們隻能老老實實站在那兒。
就在這時,前方山坳中出現一隊人馬,一個士兵不禁驚叫道:甚麼人?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
旁邊兩名士兵慌忙端起長槍。一個士兵已摸向腰間號角,此時色更明,丁僉事一瞧清那些兵卒打扮,不禁長出一口氣,他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丁林立即厲聲喝道:慌什麼?統統站回去,這是皇上親軍侍衛統領、內廠總督、奉旨欽差楊大人地兵馬,本官已接到命令,所以在此迎候。爾等不得無禮!
一連串地官銜把這四名兵丁弄懵了,軍中的高級將領都這麼了,還能有錯麼?他們乖乖地垂下槍尖,站到了一旁。
丁林急急迎上去,單膝下跪,向楊淩抱拳施以軍禮:下官丁林叩迎欽差大人。
楊淩忙上前扶起他,微笑著道:丁僉事果是信人,很好,你今日助本欽差擒拿不法官吏。本官回京時定會稟報聖上,予以嘉獎。
丁林已聽楊淩大敗倭寇的事跡,對他親軍的戰力信服已極,此時一見後邊足有幾百名內廠番子,e書空會員手打後邊不知從何處還調來大批官兵,不禁心中大定,神色也因此從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