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外,東廠番子、錦衣侍衛、大漢將軍們已按部就班,列隊整齊,就等著司禮監派人正式執刑了。就在這時,一隊健騎飛馳而至,馬蹄踏著青石板,轟聲如雷。
錦衣衛千戶石文義聽見聲音,瞧見是一行快馬,立即帶著一隊侍衛迎上前來,手按刀柄,傲然挺立,高聲喝道:“前方是午門重地,文武官員,下馬落……”。
剛到這兒,他就看清衝在最前邊的是楊淩,僅落後半個馬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手執一根烏黑的鐵棒,前景曆曆在目,如何還敢囂張,石文義嚇的掉頭就跑,把跟在他身邊的錦衣衛官兵鬧了個一愣怔。
石文義跑了幾步,聽見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擔心會被快馬踹到,他急忙的往旁一閃,卻聽馬蹄驟停,扭頭一看,隻見楊淩已在身旁停下,笑吟吟的翻身下馬道:“石大人,好久不見呐”。
石文義見自己的士兵都一臉稀罕的看著他,不禁又羞又惱,可是對威國公又不敢失禮,隻得忍著氣叉手施禮道:“卑職見過國公爺,國公爺一向可好?”
楊淩當他是自己馬僮了,很隨意的把馬韁繩往他手裏一塞,熱情洋溢的道:公爺很好麼多官兒跪在這幹什麼呢?旁邊這是……是要施予廷杖吧?廷杖又不是砍頭,最後都給頓好吃的,怎麼一個個還有茶有水的?”
石文義這時已恢複了鎮靜,聞言有意譏諷道:“國公爺在家中納福,朝中的消息可就閉塞了些,回稟國公爺知道,這些官員觸犯龍顏,皇上罰他們午門長跪,自思反省呢,可是這些官員不知悔改,妄言上書,皇上震怒,要施予廷杖呢”。
楊淩若無其事的點點頭,道:“這麼不懂規矩,的確該打,不過行刑要暫停一下,本欽差正要進宮覆旨,稟告皇上的事是牽涉到這些官員的,你且聽候皇上進一步的旨意吧”。
石文義一呆:“欽差?國公爺您……欽差複旨?”
楊淩眨眨眼,笑道:“是啊,本國公在野,是不知事。石大人在朝,看來倒是貴人多忘事啦,本國公赴霸州查抄黯府,是奉了聖旨的,這會兒正要進宮見皇上,回複聖旨呢”。
石文義恍然大悟,卻疑惑的道:“國公查抄黯府複這些官員何幹?何以要讓卑職暫停行刑?”
楊淩笑容一冷,淡淡的道:不要本國公先向你稟告一番呢?”
石文義慌忙道:職隻是隨便問問,卑職不敢動問,不敢動問”。
楊淩哼了一聲,漫聲道:“棒槌,在這兒看著,本國公沒有複旨之前,不得動刑”。
石文義含忿道:“國公爺,對這些官員施以廷杖,可是皇上的旨意”。
楊淩雙眼微微一眯,道:“本國公知道,皇上下旨也有一陣子了吧,你們還不是正在準備?如今本國公進宮複旨,事涉百官,多等一刻半刻算不得抗旨吧?”
石文義微哼一聲,不冷不熱的道:“倒是不算抗旨,就算抗旨,國公爺一介侍讀身份時就抗過聖旨了,那也是不怕的。可是卑職不敢呐,一會兒劉公公就到,若是劉公公在此督刑,卑職一個的錦衣千戶,豈敢違背?”
楊淩目光一閃,微笑道:“劉公公麼?嗬嗬,若是劉公公下令,本國公自然不好令你為難,你盡管執刑便是”。
他這麼,是因為眼珠一錯間,已看到劉瑾出現了,迅想出了調虎離山的辦法。
劉瑾一身湛藍繡蟒的袍服,腰間仍束著孝帶,領著一班黃門,從角門兒出來,後邊的黃門們有的搬椅子,有的端茶盤,看來劉瑾用刑,派頭和當年的範亭差不多,喜歡擺譜兒。楊淩微微一笑,扔下石文義,便低頭急急向角門走去。
劉瑾興致勃勃出了宮門,正準備欣賞一出百臀怒放的好戲,忽見楊淩急匆匆走來,不覺有點詫異,忙迎上前來,皮笑肉不笑的道:“楊國公,哎呀呀,好久不見,上次國公入宮,祭拜太皇太後,咱家主持祭禮,也沒顧上向國公問候一聲,國公一向可好呀”。
楊淩一驚,好象才注意到他似的,猛一抬頭,略帶慌張地擠出一絲笑容,拱手道:劉公公,還好還好,公公也是康健如昔呀”。
石文義遠遠地抻著脖子看著,嘴角噙起一絲冷笑:“這些官員口口聲聲奸佞奸佞,分明是指的劉公公,劉公公恨他們入骨,豈肯放過他們?嘿嘿,劉公公今日之權,那是一人之下,無人能及,公候將相,誰見了劉公公不是畢恭畢敬,今讓你吃個鱉,灰頭土臉的滾蛋,從此曉得自己已是落翅的鳳凰,少在我麵前耀武揚威。
他暗暗的著狠,倒還沒忘記馬僮的職責,手裏仍牽著楊淩的馬韁繩,
楊淩和劉公公打完招呼,腳步不停,仍向宮門走去,劉瑾見他行色匆匆,直覺的感到有些不對勁兒,連忙攔住道:公爺,這麼久沒見,咱們先聊聊啊,這是忙著去做什麼?”
楊淩幹笑兩聲道:什麼大事兒,就是本國公奉旨赴霸州查抄黯府事畢,今日要進宮複旨那些官兒觸怒了皇上,公公要奉旨行刑是吧?你先忙,你先忙,本國公見了皇上繳了聖旨就沒什麼事了,哈哈哈,咱們回頭再細聊”。
楊淩越是沒什麼事,越是急著要走,劉瑾越是起疑心,一見楊淩腳下不停,甚至巴不得他趕快去拷打午門前地百官。劉瑾心中疑雲陡起:“這不是明擺著要支開我嗎?楊淩要幹嗎?”
劉瑾捏著下巴核計核計,扭頭一看,隻見楊淩到了宮門口,驗了腰牌都沒來得及揣起來,接在手中就往宮裏走,劉瑾毛了:“這子一定有事,什麼複旨查抄黯府,這點事值得你見了咱家就慌慌張張的支開我,去告我的黑狀吧?門兒都沒有!”
劉瑾一扭身就追了上去,旁邊司禮監的公公奇道:“公公,不是要宣旨行刑嗎?您這是去哪兒?”
劉瑾頭也不回,擺擺手道:“不急不急,咱家進宮一趟。一會兒再宣旨行刑。”
前邊楊淩注意到劉瑾跟了上來,腳下頓時加快了度,劉瑾見狀再無懷疑:“他急著進宮,肯定跟咱家有關,莫非張忠那裏還有咱家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裏?”
劉瑾慌忙想了一下:“沒有啊,張忠一被抓,彼此之前有關聯的證據就全毀了呀”。
他急忙高聲叫道:“楊大人,慢一些,慢一些,咱家可追不上你的步子”。
楊淩悶頭直走,愣裝沒聽到,直到劉瑾扯開嗓子大叫了幾聲,楊淩才象剛剛反應過來似的,停住了腳步驚奇的道:“劉公公怎麼回來了?”
老劉呼哧帶喘的趕過來,嘿嘿奸笑道:個……是這樣,皇上宮門外每個臣子廷杖三十,咱家到了午門一看。那官員有胖有瘦,有健有弱,有老有少,如果一律三十廷杖,如果一律三十杖,恐怕有些官員吃不消,所以想向皇上請旨,是否法外開恩,區別對待”。
楊淩搖頭一歎,拱手道:“劉公,真是宅心仁厚”。
劉瑾嗬嗬一笑,擺手道:“哪裏哪裏,內廷外廷,都是皇上的臣子,行個方便好見麵嘛”。
楊淩勸道:“這事兒還勞公公走一趟嗎?你派個司禮太監去請一下旨意不就完了麼?”
劉瑾忙搖頭道:“這些人哪辦得了大事呀,還是咱家自己去穩妥些”。
“公公公忠為國,佩服,佩服!”
“哪裏,哪裏”。
兩個人相視而笑,隻是笑聲雖暢,眼中卻殊無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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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楊淩一臉無奈,劉瑾心中更樂,便拉住楊淩,得意洋洋的一路東拉西扯,徑奔乾清宮去了。到了乾清宮,皇上卻不在西暖閣,一打聽是皇上去了正殿,楊淩連忙趕去。劉瑾就跟連體人兒似的,你到哪兒我到哪兒,片刻不肯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