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樹綠層層,風微煙露凝。簷楹銜落月,幃幌映殘燈。幽幽靉靉雲一端,春風駘蕩一陣暖。
破舊的屋簷下,白小伊身穿一身皎潔,及腰的長發被風吹得漫天飛舞,幾縷發絲調皮地飛舞在飽滿的額前,頭上並無裝飾,僅是一條白絲帶隨意地紮起。可她那逼人的嫋嫋仙氣,隨意的一笑,卻是一見百不厭,貝齒皓皓全露天真,仿佛周圍的晨露也感染她嫣然一笑。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不係華服鳳袍而如花似玉,她挪著一簍的衣物,往枯藤攀延的井邊去。
旁邊的菊花不停的搖曳。
小棠濃妝豔裹,金釵玉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牡丹開花般亮眼驚豔。她嫋嫋娜娜地走出閨房,冷眼一瞥正洗滌衣物的白小伊。
可白小伊未見小棠眼中的寒氣,“棠妹,你是上哪兒去?”
小棠冷哼一聲,“翠華樓,你也要去?”
翠華樓也是威城著名的青樓,以前與萬花樓時常爭來客,現在萬花樓的消跡,翠華樓的人一定幸災樂禍,不亦樂乎。
白小伊歎了一口氣,“棠妹,你還要繼續……”
“白小伊!你那副同情的眼神最好收起來!是你自己一手把萬花樓推倒,害我和蘭姑還因此街頭露宿!”小棠一聲冷笑,白小伊感到一陣涼意竄入全身,“我棠妹一生所有已經失去了,難得我的花容月貌還有價值,不然你想這個院子是天降下來的嗎!”
白小伊默然垂著眼眸,不敢出聲地搓著手中的衣袍。
“可恨的是,你白小伊眼中最看為賤的東西,卻偏偏是我棠妹最奢想的事!”
棠妹的一句話卻讓白小伊驀然抬頭,發愣地凝視著棠妹狠狠離去的背影。
她紅豔服一飄,或淒涼、或瀟灑、或悲憫、或憂傷。
是她害了她們嗎?她真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隨了蘭姑的命令離開,搞得蘭姑失去心愛的萬花樓,也搞得丟去了自己的心,偏偏抹不去的身影。
千夫將軍這四個字又不自禁地浮現在腦海,想起昨日他陌生淡然的眼神……她的心好像失去了什麼,空寥寥的。
“這早膳到底是誰弄的?”一聲的咆哮拉回了白小伊的思緒。她驀地轉頭,見崔東王懶洋洋地靠著一棵樹幹,手裏捧著一顆饅頭,扭曲了表情,好像手中的饅頭是牢裏囚犯的膳食。
“怎麼了。”白小伊見他這副摸樣,也懶得理他,“難吃就別吃了。”
“本統……”該死,又差點說錯話了,“我有說難吃了嗎?”
白小伊露出深深的笑靨,“你那副表情,好像很難吃……”
白小伊還要繼續說些什麼,卻感到頭頂上的陽光一暗,抬眸見崔東王不知幾時已經走過來,用似乎銳利的眼神直直從上頭盯著她,然後沿著身子緩緩單膝蹲下。
“怎麼了?”她問。
“你早上好像忘了梳洗啊,村姑。”他懶洋洋的聲音縈繞在耳邊,白小伊聽了覺得心癢癢的,好像懶洋洋中又帶點諷刺。
白小伊不滿地嘟起嘴,“我不是村姑,而且我早上也梳洗了。”
“你……”崔東王看著她一時傻眼,她這副尤其是嘟起嘴兒的摸樣,讓崔東王覺得好熟悉,總覺得和記憶中的某個人的身影符合。
崔東王的欲言未言令白小伊好奇地轉頭,“又怎……”話說到一半,卻發覺自己的鼻尖離崔東王不到三寸的距離,霍然臉頰發燙,想起前幾日在客棧裏,崔東王逼她吃藥的那一吻……她趕緊發燙著臉側頭。
膚如凝脂,麵如白玉的白小伊白得令人垂憐,瘦小的臉龐更是惹人垂愛,閃亮善意的眸子亦是叫人心疼,崔東王覺得自己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漸漸飆升,心已經不由自主地往白小伊的臉湊去。
“幹……什麼……”白小伊睜大眼睛看著崔東王,身體不禁往後縮,卻背後一碰,緊緊貼在井牆上。
心仿佛被閃電擊倒,撲通撲通狂跳。
白小伊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喊一聲‘蘭姑’來救她,卻眼前一空,熱氣消散,眼前的人已被另一個人狠狠地拎起。
“你在幹什麼!”那人咆哮。他一身的頎長,一雙眼光寒星迸發,兩彎眉渾如刷漆,淩淩身軀仿佛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崔東王狠狠甩開那人拎著他衣襟的手,一聲冷哼,“不是我才有資格問你在幹什麼嗎!”
那人冷眼瞥了一眼崔東王,忍不住轉而望向白小伊。
白小伊已經刻意不去看他,卻還是不小心撞上他的視線,那一刻倏地心如閃電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