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再見趙誌華(1 / 2)

琴箱碎裂的一瞬,周遭一切似乎被調暗了照明燈的亮度,漸漸地隱沒在了虛無的黑暗中,接著,我的眼睛失去了光澤、皮膚破碎成一塊又一塊不規則形狀的破片、肌肉纖長的細胞個個斷裂、肋骨像一朵綻開來的花,以胸口為中心向四麵爆開,露出血淋淋的、兀自跳動的心髒。而碎裂的琴箱碎片,帶著尖銳的木刺,從地板上迸飛而起,像一顆爆炸了的手榴彈裏飛出的鋼珠,四麵八方地噴濺開來,撲在血紅的心髒上,一片又一片,像射中靶子的一支支毒箭,將它分割地血肉淋漓。

傷愈……多麼動聽的一個虛情假意的詞彙……世上哪裏會有傷愈?斷了的骨頭接在一起,斷口處總會長粗;割開的皮膚長在一起,傷口處也總會有疤痕。傷愈?哪裏存在傷愈?

可今晚我似乎真的傷愈了,因為感受傷痛的心碎了。

我把留在成都的最後一個夜,交給了殘缺裏玲琅滿目的酒。這個夜,我喝了太多酒、說了太多的話,每每見到一個人,便像見到了久未謀麵的摯友,無論認識與否,都摟著對方的脖子絮叨個沒完沒了……我忘記了所有人說的話,除了魏航拍拍我的肩,說道:“這把琴砸了可惜,但隻要你彈它,就總有把它砸了的那一天。”

……

次日清早,我悄沒聲息地洗淨了臉上花了的妝,拖著碩大的行李箱,迎著微亮的晨曦,踏上前往愛羽日化化工新廠所在地:彭州市龍門山鎮的路途,沒有和任何人告別。

轉乘公交到達五塊石客運中心,再乘上前往彭州市的長途客車,時間不過清晨六點。大巴車沿著金豐高架駛出市區,大片野外的綠意漸漸取代了都市的灰蒙。車子駛上成彭高速,陰鬱的天空開始滴滴答答地落起雨來,雨滴劃在車窗上,拉長成了一條條細長的雨絲。

窗,我想那是一種陰鬱。

無關心境,無關情緒。隻是自然而然地將額頭靠在窗上玻璃,半張著眼睛,默然遠望,天空陰沉地似要塌下來。但雨似乎是一種宣泄,而宣泄總會比沉默好很多。

看著高速公路旁飛速向後飛逝的景象,我忽而想起開車送向夢去大連時的情形了。那時雖然是幫她躲避吳碩,兩個人逃命般遠遠離開成都,卻總是兩人彼此相伴,並不孤單。如今一個人坐在滿員的大巴車,和幾十個人共同搖搖晃晃,一顆寂寞的心卻反而空蕩蕩地飄著,感到孤單得可怕。

我掏出手機,看看時間還早,便沒有撥打電話,而是給向夢大連的手機號發了一條短信:姐,你好不好?

幾分鍾後,電話響了。

“姐……”

“陸鳴,我是覃芸。向夢她去海邊了,沒有帶電話。”

“哦,這麼早……”

“嗯,最近她總是這麼早出門,今天還算是晚的呢。”

我沉默地看了會雨,又問:“她……她最近怎麼樣?”

覃芸似是推開了她家麵朝大海方向的窗戶,歎了口氣說:“唉……她每天清早五點起床,去海邊傻傻地坐到八九點鍾,回家給我做午飯送到我的公司,下午那麼大的太陽她還去海邊,到了晚上回家給我做好晚飯,等我回來吃了,又一個人去海邊直到很晚了才回來……你覺得她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我腦海裏浮現出向夢單薄的身子,無論晴雨,都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海邊遊蕩的形象,一陣撕裂般的心疼。我說:“怎麼會這樣……我還以為,她在你那裏能好好地修身養性,好好輕鬆些日子呢……”

“陸鳴,向夢把她和吳碩的事情告訴我了。”

“哦……”

“我覺得……我覺得她這樣一直躲避下去不是辦法。她總是要開始新的生活,可她現在的狀態,似乎是越來越消極了。而且……她也不打算住在我這裏了。”

我不自覺地從座位上挺直了身子說:“那她要去哪裏?”

“雖然我並不覺得,但她總是認為在我這裏住,會打擾我的生活。而且,她有些擔心吳碩會找到大連來,可能會傷害到我。所以,她很固執地要自己去租房子住。”

我困頓地撓了撓頭,帶著歉意的語氣說:“覃芸,對不起,當我們決定到你那裏時,並沒有考慮到吳碩可能對你帶來的危險和傷害。”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向夢是我的姐妹,我會像保護自己一樣保護她的,隻是,現在她一點兒也聽不進去我的話,如果不是我百般阻攔,她已經搬到外麵去住了。唉,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的,和我一起住姑且這樣,如果一個人住,我不敢想象她會有多麼的消沉。”

我沉默了許久,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好的辦法。而覃芸最終說:“陸鳴,我希望……我希望你能來大連陪著她,我是說……和她在一起……”我拿著電話的手顫了又顫,而覃芸又說:“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向夢,她其實很希望,能和你在一起的。你……可以來大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