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尋找林裳(1 / 2)

這個早被時間抹去一切痕跡、唯在暮年的老人們微弱的記憶中停留著的,滄海桑田般的故事,追溯到的最早的時間,竟然已是近半個世紀前。我無法判定這其中是真是假、是真是幻。我寧願相信,這是老人們不那麼準確的記憶,在時間長河的衝洗下出現的偏差。但我又隻能相信,盡管這些記憶微若遊絲,像是隻剩一格的手機信號,但畢竟有了這一格的信號,回憶便像是得到了信號基站的三角定位,清晰而準確。數十種回憶的指向聚焦中,“艾清心”的故事,便如同根根毛筆劃過後的畫紙,一副輪廓模糊但色塊分明的水墨畫漸漸墨幹形定。

\t約莫1997年至世紀之交,足足三年,艾仲澤都在猶豫、糾結和惶恐中度過。他非常清楚,於娜可以為他付出全部,甚至,於娜的家庭為了給於娜一個令她滿意的歸宿,同樣願意傾盡所有。他開始極其隱秘地約會於娜,漸漸地被金錢和權力的魅力所蠱惑、所吸引,即使他始終強烈地排斥著於娜的外表。

\t但同時,艾仲澤麵對妻女之時,鋪天蓋地的犯罪感,和欲蓋彌彰的自責感交織繁雜,像一個黑色的口袋將他緊緊地束縛,無法喘息空氣、無法看清外界。自己越來越陰暗的內心角落裏,醞釀著越來越強烈的躁動的力量,像是密集聚攏的烏雲,隻差一個電閃雷鳴,便會天昏地暗。

\t然而再遲的閃電,也終有劃破天際,震響瓊宇的時刻。海青工具廠家屬院中,偶然地,有人見到艾仲澤私下同於娜約會。並且隨著時間的漸漸推移,口口相傳的捕風捉影,漸漸被越來越多人的親眼所見所證實。

\t紙裏包不住火,衝突一觸即發。

\t然而衝突的雙方,並不是艾仲澤和他的原配妻子“賽西施”,而是艾仲澤和他的父母:艾興軍、張漾。和自己兒子幾乎水深火熱般的已然擱於明麵的矛盾,令艾興軍大發雷霆,以從沒有過的暴怒,甚至出手毆打了自己的兒子,這才當頭棒喝,製止了艾仲澤和於娜的進一步接觸。

\t可憐的“賽西施”,心知自己丈夫靈魂深處需要的東西,是她無法提供的。但她沒有斥責、沒有哭鬧,更沒有劃出嚴格的底線、提出苛刻的要求,甚至,在家庭中表現地,比之前的她更加賢良淑德。

\t那時七八歲大的艾清心,對父母之間的事似懂非懂,然而見到她的鄰裏,多多少少覺得,這個曾經純真樂天的小女孩,眼睛裏,似乎就此有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哀愁。

\t至於2000年,“賽西施”和艾清心在海青工具廠突然消失的深層次原因,便沒有人能夠給我一個清楚的解釋了。也許那一年裏,艾家裏發生過不為人知的天翻地覆,隻是,那令艾興軍張漾夫婦羞於啟齒的家醜,如何能讓外人得知……

\t後來,艾仲澤從海青工具廠辭職,和與於娜成親,幾乎發生在同一時刻。再後來,艾仲澤名義上是娶了於娜,事實上卻是搬到於家生活,幾乎等同於入贅。鄰裏的老人中,沒有一個跟我說起過艾仲澤帶著於娜和艾思彤回到海青工具廠的情形,可想而知,艾思彤這個孫女,小時候跟自己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少得幾乎相當於零。

\t艾興軍張漾夫婦相依為命直至退休,曾經那個幸福和美的五口之家,終於隻剩下兩個老人,和一隻貓兒。至於那個常常抱著豆豆貓,在家屬院花池子裏吹奏著清脆兒歌的艾清心,再也沒有人見過了。

\t……

\t離開了最後一位留守老人的家,我再也難以抑製狂湧而至的抽煙欲望,用顫抖的火苗並排點燃兩支煙,將那罪惡卻又難舍的尼古丁深深吸進血液和神經的深處。

\t我最先想到的是,我需要去證實,林裳是否就是艾清心。

\t但還需要證實嗎?我和林裳相識後,她的種種表現:叫喵妹兒為“豆豆”、對老屋子非同尋常地熟悉、時常流露出的對老屋子的感情、月光下在花池中吹奏的那些小調動畫片的主題曲、我提及艾仲澤時她的怒不可遏。再加上,她神秘而古怪的性格、她講述的小時候跟隨媽媽辛苦做小生意的經曆、在敬老院時艾興軍張漾夫婦看到她後異常的表現……太多了、太多了,我不需要更多的證據和理由,此時的我完全相信,林裳,就是艾仲澤的親生女兒,被他愛憐卻又被他拋棄的艾清心!

\t但我很難接受,真的很難接受,在這短短的大半天裏,我對林裳的認識,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讓我愛戀、垂憐、依賴,又讓我感慨、憂傷、同情,更讓我迷離、困惑、難以琢磨。

\t恍惚間,我竟然下意識地走到了那圓形的花池邊,此時的花池中泥土濕潤、花紅草青,一些人工種植的,品種各異的月季花爭奇鬥豔地盛放著。我卻癡癡地看著花池中央,回憶著我和林裳相識不久後,那個我請她喝啤酒、她為我吹奏口琴的灑著月光朦朧的夜晚,不覺黯然神傷,一陣陣淒楚悲絕的感傷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子,又像是一條條光滑的小蛇,在我的身體裏四麵遊走,痛傳遍了我的全身,刀和蛇卻像是迷失了各自的方向,無法從我的身體裏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