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遊魚或是遊龍(1 / 2)

“三兒!”

\t當我離開李亞軍的“比如音樂酒吧”、門簾上的風鈴叮叮咚咚地向我奏響離別的綿綿之意時,魏航追到了大門口。他倚著門框、單手將門簾推在一旁,露出了他那張牛魔王般霸道無比、卻又寫滿了陰鬱的臉。

\t他叫住了我,而我用目光詢問。他囁嚅了一陣,難得地說起話來變得結結巴巴。他唏噓說道:“你整天到晚瞎折騰啥呢……瞧瞧這間酒吧,雖然沒有‘殘缺’那麼熱烈的氣氛、那麼高的知名度,可我覺得也還不錯,李亞軍這小子雖然不咋懂行,可對音樂、對咱們的樂隊還是很尊重的……你要是願意回樂隊來,咱們還可以一起……所以,別走了、別折騰了,成麼……三兒,外頭的世界寂寞著呢,哪兒有咱弟兄幾個聚成堆兒來暖和,是不?”

\t回樂隊?回樂隊,多麼好的提議、多麼好的歸宿。然而這些日子裏的經曆,似乎已經淡漠了我當年對音樂那像是烈日般的激情。年輕的時候,理想向量的指向永遠筆直朝著深遠的前方、朝著遙遠的未來。我可以身無分文地抱著吉他在路邊彈唱,幻想一個過路的純情女子可以聽出我琴聲中暗蘊的深意,而後與我開始一段互為知音式的轟轟烈烈的戀愛;我可以在酩酊大醉時扯開保護著自己胸膛的衣衫,躺倒在地,一個人在冬雨中,單純地以為自己的熱情可以溫熱整個世界的冰涼;我可以用穿越了半個地球的距離,來追求一份在那時的我看來,莊重到超越生死、純淨到冰清玉潔的愛情,最在失去它時,什麼也無法挽回。

\t一個26歲的人,透過重重迷霧看到18歲的自己,視線穿越過的卻是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t我從容自若地笑了笑,向魏航問道:“魏航,說句老實話,當年我為了追求文惜,丟下了吉他,丟下了樂隊,你們幾個,都挺恨我的吧?”

\t魏航皺著眉頭鼓了鼓腮幫子,下意識地抽出煙點燃、深吸。

\t我抬起手臂、張開左手的五指對著魏航說道:“當年我離開你們的時候,這隻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每一根手指指尖的繭,硬得好像連針都紮不進去……我卻為了一個女人,丟了這幾個按和弦總那麼準確的繭……瞧瞧現在這幾根手指,光潔如新。我把彈吉他的手指在女人的身上磨平了,可如今,琴技不再了,女人也沒留下……”

\t“恨也讓你們恨過了,罵也讓你們罵過了……當初離開你們的是我,現在上杆子回來的也是我。你倒是說說,我現在進去,抱著吉他站在舞台上麵,我究竟需要鼓起什麼樣的勇氣,才能讓我的音符,重新淩駕在你們的節奏之上?”

\t魏航依舊無言。

\t我聳聳肩道:“現在不是挺好嗎?樂隊裏沒了我,崽崽卻比我更善於旋律、吳景泉也是前途無量。離開了殘缺,你魏航依舊是魏航……而且,你的架子鼓水平,真的越來越高了,給你點個讚!”

\t我收起四指,豎起的大拇指卻在我和魏航越來越陌生的彼此相視的空間裏,顫抖得無法停歇。

\t終於我在魏航複雜目光的注視中離去。他留不下我的靈魂,像是狂暴的沙漠終留不下風的氣息;我亦帶不走他的追求,像是再也無法從已然塵埃落定的沙漠中,攜走任何一粒沙。

\t……

\t走在漫無目的的街上,穿過身邊路人一步之遙的擦肩而過,充盈在他們各自臉上,自信的笑容和堅定的目光讓我羨慕。像是一顆懸浮在宇宙寂寥空間裏的渺小的星際塵埃,羨慕擁有各自軌跡圍繞恒星轉動的行星。

\t宿舍四人,如今也就是這樣了。魏航蟄伏一隅,在小小縣級市的小小酒吧裏編織自己的夢想;汪銘苦讀博士,登高向上的他,向蜷縮在穀底的兄弟們回頭看一眼,變得越來越冷漠了;李含笑從村官搖身一變,進了省廳級部門,卻不知這一路,喝空了多少個酒瓶、喝翻了多少次自己。但他們三個,“琴癡”、“學癡”、“酒癡”,畢竟憑著本事吃飯,各得其所。

\t我呢?

\t我這個曾經放蕩不羈的“情癡”,如今不光丟掉了愛情,就連自己的樂觀、善良,和本心,都快要在這場不由我坐莊的豪賭中,輸得片甲不留了。我一直都太高看了自己,或是,一直以來,我都是用看待未來那理想中的自己的目光,來審視今天的自己。

\t我嘲諷地對自己笑道:“‘情癡’?我看你是‘白癡’才對!”

\t罵過了自己,卻又憐憫起了自己,我問天問地問自己,為什麼我總是覺得自己像是在一汪死水裏胡亂撲騰的遊魚?徒勞掙紮,卻是水窪不斷蒸發,連生存的空間都越來越小了?

\t我沒有答案。

\t……

\t我沒有給郭芓蕎帶回毫無所獲的底氣。於是傍晚時分,我約了周虎一起吃飯。席上擺著一桌好菜、兩瓶好酒。邀請周虎,我帶著賠罪道歉的心情,和一醉方休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