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瑜的豐田霸道停在了家屬院,老屋子的單元門外。悄然離開小學校,遠遠跟在其後的我,看見林裳和王瑜分從兩側下車。
\t那妮子僅僅幾天不見,整個人顯得又清瘦了許多,穿著一件素色長擺風衣的她,像是一條融化得纖細許多的冰棱。夜的安靜使得她和王瑜的對話在不近的距離上也變得清晰,她麵向王瑜垂首說道:“就到這裏吧,早早回去歇息吧。”
\t王瑜有些不悅地說道:“剛才你是怎麼說的?送你到這裏,你該給他打電話了!”
\t林裳顯得很是疲累,她輕搖著腦袋說道:“再著急,也犯不著等不及這幾個小時吧?太晚了,一切天亮了再說好嗎?”
\t王瑜陷入沉默,但表情迅速陰沉下來,像是高聳山脈裏蒸騰的雲霧,說下雨便下起了雨來。他點燃香煙,一邊踱步一邊狠狠地吸著,任由時間在流淌的冷風吹拂當中分秒地移動著。漸漸地,林裳雙臂環抱在胸前,一陣陣的寒戰從她的周身上下泛起。
\t她的淒然令我痛心,而王瑜突然發作,大幅度地甩動著憤怒的臂膀,將煙尖的紅光點進林裳敏感的視野。大聲吼道:“你究竟在想著什麼?你不該是這樣的狀態!你的清醒和理智都去了哪裏!”
\t回聲在家屬院裏蕩漾。
\t林裳默默地承受著王瑜的指責,無意識地掃動著自己的視線。盡管我深藏黑暗的樹影,明知她不可能知道我就在附近,可還是本能地感覺到,林裳似在尋覓著來自我的依靠。我幾乎想要衝向她,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可又知道我絕不能此時麵見王瑜。我隻能等待天明,天明以後,他可能的任何瘋狂的舉動,都不會剩下分毫的意義。
\t林裳忽然冷冷地笑,笑得又是那樣的悲哀,她道:“即使我說服了他……我就能真的自由了?快樂了嗎?舅舅,我不再是個幼稚的小女孩了,早就不是了。”
\t“自由?快樂?”王瑜狠狠說道,“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其中任何一個成員,還能得到完整的自由和快樂嗎?我所做的一切同樣不可能得到那樣的結果!認命吧,孩子,聽我的,至少會讓我們這個家,不會再受到任何人的任何破壞和欺侮!”
\t“舅舅……”林裳低聲祈求,“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真的好累……”
\t王瑜憋了半晌,像一隻被點燃了太久卻遲遲無法爆響的炮仗。忽又歎息,肢體語言仿佛在無聲地表達著他對林裳的憐愛。可他緩緩伸向林裳的右手,卻被林裳有些膽顫地躲了開去。尷尬和一種發自心底的涼意席卷了王瑜全部的暴戾,他變得僵硬,仿佛心有愧疚,卻無顏表達。
\t“那好,明天早晨,我等你的電話。”王瑜翻身上車,卻忽又從門縫中探出腦袋,道,“如果真的累了倦了,跟舅舅說,我和姐姐成全你。不過前提條件是……你必須說服他,把東西交出來。”
\t林裳鬱鬱地低聲應道:“好……我知道了。”
\t……
\t五分鍾後,換作了我,在月光清冷的照耀下,站在了林裳的麵前。我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合攏了衣服的衣襟,輕笑道:“我的外套自己穿著都有些寬鬆了,穿在你的身上,真像……”
\t我構造著比喻,林裳淡淡的眼神凝視著我說道:“像什麼?”
\t“像一隻餡裹得少了的小籠包。”
\t“你才是小籠包……”林裳嗔笑一陣,笑容卻很快冷了下來。她瞧見我放下在地的雙肩旅行包,目光改為疑惑。
\t“去北京,清晨的飛機。”
\t“北京?”林裳微微訝異,但很快領悟,不鎮定地問道,“你是要……”
\t我卻鎮定地看著她的眼睛,沉聲說道:“是的,我要讓他們得到應有的製裁。”
\t“不!不行……”林裳緊張地抬起手來牽住了我的衣擺,立刻說道,“把一切交給舅舅吧……陸鳴,我不想讓你背負……”
\t我搖頭後退半步,低聲道:“如果這番前來,你是為了充當說客,勸我繳械投降,那我……”
\t林裳打斷:“如果是為了充當說客,到了成都,我又何必隻想先回到這個地方?為什麼不聽舅舅的話,一下飛機就打電話聯係你?”
\t一時間空氣凝結,月光之城殘缺破敗,靜謐卻如同天際的後花園。可站得久了,一陣一陣的寒意從雙腿提升彌漫至腦海,我背起背包,拉起林裳的手說:“回家吧。”
\t……
\t“我已經沒了這裏的鑰匙。”我將門廊的位置讓給林裳,由她無聲地開了門,亦打開了如同冰窖的寂寥。老屋子幹淨地可怕,寧靜地可怕。林裳打開了燈,癡癡地站了許久,雙眼滲出淚花來,喃喃說道:“喵妹兒不見了……屬於你的東西不見了……你也不見了。”
\t“是啊,穆雪用你的幸福逼我離開你,王瑜卻又用你的幸福逼我靠近你……”我拍拍背包說道,“咱倆的感情,在他們看來,比這包裏的東西輕賤太多了!”